宝玉中的镜像
——『讲述者』事件后的第二天。
威尔米带着希尔黛,来到了被软禁的埃萨诺瓦的房间。
“初次见面,还是说,我们曾经见过?”
面对这样的询问,隔着桌子坐在椅子上的埃萨诺瓦,略显紧张地回答。
“与这边的威尔米大人,未曾有过言语交流。但作为侍女在本邸工作时,曾多次见过您的面容。”
如今,她拥有茶色头发与同色眼眸。
那朱红的眼眸,似乎只在“威尔米”显现于表面时才会出现。
隐藏的方法,与威尔米她们并无二致。
据说是另一位协助者布拉德给予的【变化之腕轮】的力量。
“原来,并非总是由那边的我出面。”
“是的。那个……您自己的事想必您也清楚。威尔米大人在侍女工作中,对某些事务……尤其是刺绣,非常不擅长……”
这时,站在后面的希尔黛似乎忍不住要笑出声,威尔米皱起了眉头。
“非、非常抱歉!”
“不,没关系。我并没有生你的气。”
刺绣确实是她的一大短板,这是事实,无可奈何。
接着,埃萨诺瓦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威尔米大人非常温柔……除了真正必要的时候,很少使用我的身体。”
与罗蕾拉在一起时,或是接触莱奥时。
又或是本邸的一系列事件,以及逃亡大公国之际。
这次事件中虽然持续出现,但真正显露的时间其实很短,她如此说道。
“这样啊……不,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只是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让我在意。”
“请说。我会如实回答。”
没有“威尔米”附身的埃萨诺瓦……虽然比同龄人显得沉稳,但缺乏锐气,确实是个温柔的少女吧。
——原来,我在“演戏”时看起来是那样的啊。
回想起来,无论是在本邸对峙,还是在大公国对峙,从言辞到举止,确实都是“自己”,威尔米心想。
那些刺激他人神经的言行。
假装愚钝,故意失言,巧妙地引导对方的言行和意识。
操控信息的披露顺序,导向期望的结局。
这些,正是威尔米在断罪夜会、订婚宴会,以及本邸逼迫罗蕾拉她们时所采用的手法。
正因如此。
“……为什么,要杀了皮耶特罗,刺伤希尔黛?”
只有这一点,让她耿耿于怀。
如果是自己,即便那是艾德斯的仇敌,也不会选择亲手伤害他人吧。
她认为,不依赖法律裁决的排除,是艾德斯最不愿看到的选择。
所以,她想知道,究竟有什么理由会让自己采取那样的行动。
埃萨诺瓦瞥了一眼希尔黛,然后小声低语。
“……为了守护威尔米大人和御当主大人,这是必要的……我是这么听说的。”
※※※
埃萨诺瓦作为伊兹伊斯和阿隆娜的女儿,出生于子爵家。
并无特别出众之处,只是继承了父亲的血脉,具备使用“土”系血统魔术的资质。
父亲告诫她,对任何人,包括母亲,都不能透露自己的出身。
她是为『讲述者』服务,被隐藏身份的“土”之直系一族。
因此,父亲频繁前往大公国时,曾多次带她同行,她也见过馆主大人。
『我为了未来和馆主大人,必须做许多事情。但是……你的命运应由你自己决定,威尔米大人曾这样说过。』
这样说着,埃萨诺瓦与威尔米大人相遇,是在她八岁那年。
她是一位通过“太古紫魔晶”交谈,看不见身影的人。
『初次见面,你是埃萨诺瓦吗?我是威尔米·利罗德。馆主大人的,嗯,朋友吧。』
她教会了她许多事情。
就这样,两年过去后,她说。
『差不多该行动了。为此,可以借用你的身体吗?如果不愿意,我会找别人,不会勉强你。』
得益于威尔米大人的指导,埃萨诺瓦比同龄的孩子更能理解事物。
威尔米大人从不隐瞒任何事情。
有问必答,为何必须这样做,为此需要做些什么,全都解释清楚后,才提出请求。
因此,埃萨诺瓦同意了。
『这是为了世界,必须的吗?』
『是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牺牲自己。』
『那么,为什么威尔米大人选择了我?』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你是我重要的朋友。』
听到这番话,埃萨诺瓦感到高兴。
尽管自己确实年幼,但威尔米大人从未将她当作孩子对待。
她明白,威尔米大人是以真诚、正直的态度对待自己,因此她点头答应了。
『我也把威尔米大人视为重要的朋友。所以,如果威尔米大人想保护重要的人,我愿意提供帮助。』
『……谢谢你,埃萨诺瓦。』
就这样,埃萨诺瓦与威尔米大人成为了命运共同体。
通过契约魔术连接灵魂,放弃“太古紫魔晶”,由父亲安排将其送到另一位威尔米大人那里。
多次这样的交谈后,埃萨诺瓦每次都同意……但那天,情况有所不同。
『——我要杀了皮耶特罗。』
威尔米大人如此说道。
『暗杀……吗?』
『是的。这将与以往不同,是明确的犯罪。也许,除此之外还需要刺伤他人。』
听到这些,埃萨诺瓦陷入了思考。
实际上,自己和父亲的存在本身,一旦曝光就是大问题,但这是第一次需要直接动手,她感到犹豫。
『没有其他方法吗?』
『为了执行『讲述者』的计划,我必须避免被杀。但是,无法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
根据馆主大人所见的“未来”。
在『大公选定仪式』上,御当主大人或威尔米大人中必有一人会被刺杀。
『『讲述者』不希望万一发生。但如果皮耶特罗活着,刺客必定会被派出。而且,无论如何皮耶特罗都不会受到法律制裁。……他会被剩下的三公家密谋杀害。』
因此,威尔米大人说。
『我下定了决心。杀了皮耶特罗,引发事件。……但那时,还需要另一个协助者。』
需要有人代替御当主大人和另一位威尔米大人被刺。
『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次『大公选定仪式』上,奥蕾娅和特蕾莎罗都在,应该能得救。但必须向协助者说明情况。』
引发事件,但确保能顺利获救,先排除皮耶特罗,自己则扮演刺客。
『埃萨诺瓦。必须借用你的身体。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抱歉,只能拜托伊兹伊斯了。』
那时,埃萨诺瓦已经了解了威尔米大人。
如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做些什么。
那就是自己的职责……她理解威尔米大人不愿将责任推给他人。
『……我愿意借出。不,我来做。』
即便如此,埃萨诺瓦认为不能让威尔米大人亲手染血。
『刺伤之后,身体可以借给您。但那一部分,请交给我。』
『不行,埃萨诺瓦……这是我的决定!』
『即便如此,威尔米大人。即使他是御当主大人的仇敌,御当主大人一定不希望您亲自下手。』
埃萨诺瓦是德斯塔姆的女儿,也是桑塞玛的女儿。
无论哪一方面,她都是为主人夫妇工作的存在。
『这是我们的职责。如果必须这么做,……排除威胁者,是我们“影”的工作。』
『埃萨诺瓦……』
『虽然不知道协助者是谁,但如果能救他,那就交给威尔米大人。否则,我不会协助。』
『……对不起。』
『不。能为威尔米大人提供帮助,我感到自豪。』
※※※
“就这样,我们执行了计划。所以,威尔米大人。杀害大公的罪责,在我身上。”
“……我并不是为了追究罪责而来。”
威尔米将指尖抵在太阳穴上。
——原来,不是为了替艾德斯报仇啊。
听到“这是必要的”,她豁然开朗。
是的,如果必要,威尔米会去做。
为了救出姐姐大人和艾德斯,不惜使用任何肮脏手段。
同时,另一个谜团也解开了。
在艾德斯或威尔米本应被刺的情况下,介入其中的她,在治愈后露出的歉意表情,其含义也明白了。
“希尔黛……你也是,站在那一边的吧。”
转向站在身后的希尔黛,她露出了略带困扰的微笑。
“是的。因为这是另一个你的请求。”
能干的盟友,麻烦的敌人
——大公遇害前两天。
在大公国举办的欢迎晚宴之后,希尔德特莱在卧室里与两位女性对峙。
不知何时潜入、毫无气息的埃萨诺瓦……以及奥蕾雅。
“抱歉把你叫到‘梦’里来。有些话想跟你说。”
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如此道歉的埃萨诺瓦表示“并非来挑起争端”。
接着她所说的话让希尔德特莱无奈地摇头。
为了消除威胁到威尔米等人的危险,以及【魔王】复活的话题。
“……你是要我信这种荒诞无稽的话,然后合作吗?”
于是看向奥蕾雅,她也露出怀疑的神色。
看来,她并非站在埃萨诺瓦一边。
然而,似乎与希尔德特莱的意见也不一致。
“……如果那能帮助威尔米大人,前半部分我无法否定。但后半部分,我难以认同。”
“也是呢。”
明明是来说服人的,却轻易地表示认同,希尔德特莱冷冷地瞪着埃萨诺瓦。
确实,现在的她拥有一双朱红色的眼睛。
但容貌与米并不相似,更何况她是欺骗了奥尔米拉吉侯爵等人后逃亡的罪犯。
根本不可能信任。
希尔德特莱也知道“变身”魔术和【变化手环】的存在,不能排除她使用了这些手段。
毕竟,最初使用隐蔽魔术让米陷入陷阱,并告诫不要过于信任“眼睛”的,正是希尔德特莱自己。
“让人赌上性命,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如果胡言乱语就此结束,那就请回吧。”
看来这个地方虽然形似自己的房间,但并非真正的房间,咒玉没有反应。
“那可不行呢。”
埃萨诺瓦微微歪头。
“因为这样下去,‘我’会死的。——但是,如果能挺过去活下来,‘我’和我一定能救出姐姐大人。”
被如此直视的希尔德特莱,不由得咂舌。
埃萨诺瓦的语气、举止、那充满意志的眼神……确实,仿佛自己认识的米在诉说着,但那是非理性的部分在作祟。
然而,没有判断这是否是迷惑的依据。
埃萨诺瓦是否是“威尔米”,在当下极为关键。
她继续平静地讲述,目光始终锁定这边。
“为了以最佳方式结束一切,需要让‘我’全力以赴。”
“那为什么不把这个事实告诉米?如果你自称‘威尔米’,应该知道米为了王太子妃殿下会不惜性命。”
面对这个问题,埃萨诺瓦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是啊。‘我’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行动。但那样的话,我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因为‘我’绝不会让姐姐大人陷入哪怕暂时的危险。”
“这不就露馅了吗?那你反过来说明你不是米。你会选择让王太子妃殿下置身险境。”
“没错。但我就是‘威尔米’。如果知道姐姐大人能得救,还有一个重要到可以暂时容忍危险的东西,不是吗?”
埃萨诺瓦竖起食指指向这边。
“对,就像让‘我’的密友,而非我的密友的你,置身‘得救的危险’中一样。为此,我也向奥蕾雅说明了情况。”
“……不太明白。”
“因为你不认为我是‘威尔米’,所以不明白。”
被这么一说,希尔德特莱思考其含义。
假设眼前的她是米,又不是米的存在……即便如此,仍感到些许违和。
她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
“……原来如此。奥尔米拉吉侯爵还有什么关联吗?”
对于希尔德特莱得出的结论,埃萨诺瓦高兴地点头。
“是的。还有一点,我是威尔米·利洛德,不是威尔米·奥尔米拉吉。在‘王太子殿下婚约披露派对’之前,我既没遇见你,也没遇见特蕾莎罗。”
“……什么意思?”
“我没有机会了解兹米亚诺的计谋。所以在那晚宴上,直接中了达莉斯蒂亚大人的魔术。……然后被拘禁在贵族牢房,之后被他带到了帝国。”
希尔德特莱当天第二次咂舌。
原来如此。
米之所以能在派对前识破兹米……那个极其麻烦的青梅竹马的计谋,是因为特蕾莎罗接近王太子殿下的事件。
如果没有那件事,埃萨诺瓦……现在眼前的威尔米·利洛德,之后就不会与希尔德特莱相遇。
——所以,她是米的密友,但不是我的密友。
“察觉到了吗?‘我’的话,也不会让你陷入危险吧。但我不一样。所以,需要你。”
朱红色的眼眸带着一丝悲伤,自嘲般,埃萨诺瓦继续说道。
“即使没有你的协助,我也会去刺杀‘我’。……那时,你不会抛弃‘我’吧?”
“……!”
这是明确的威胁。
但无论怎样,当那一刻来临。
“算计得好啊,威尔米。从你坦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按你的计划走了吧!”
“呵呵。你承认我是威尔米了呢。”
希尔德特莱是米的护卫。
既然知道即将发生的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虽然觉得抱歉,但没有其他办法。雷欧如果看到你陷入危机,会命令奥蕾雅救你。到那时,透露一些情况也无妨了。……除了我是‘威尔米’和关于姐姐大人的事。”
这就是谈判吧。
埃萨诺瓦……不,威尔米·利洛德,轻轻将手放在胸前。
“我知道。全力以赴的‘我’一定会全力救出姐姐大人。而我和‘我’的利益永远不会一致的原因是……我的目的是为了‘我的艾德斯’,利用你和姐姐大人。”
威尔米·利洛德微笑着,寂寞地垂下眼帘。
“与‘我’不同,我的身边没有他。……为了夺回他,只能这么做。”
那张脸上。
亲密友人的影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重叠。
“所以,拜托了。……协助我,希尔德特莱。然后,在一切结束之前,请保持沉默。”
——真是的。
希尔德特莱不由得遮住眼睛,仰望天空。
“我发誓,绝不会是坏事。在那个场景下,如果没有行动的人,艾德斯会被其他刺客盯上……那时如果能救下保护‘我’的‘我’就好了,但我想消除万一的可能性。所以”
“……不去派对不就好了?”
“如果能那样解决,你以为我不会这么做吗?无论哪个未来,艾德斯被袭击都是确定的。该发生的必须发生。”
“你真是……”
‘威尔米’作为盟友令人安心,但作为敌人却极其棘手。
以智、以理、以情。
她以一切动摇人心,试图利用。
而且……让人不仅不觉得被利用是坏事,反而想要帮助她。
“如果继续放任‘讲述者’,【魔王】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会被释放。他已经到极限了。”
“如果解决‘讲述者’,力量也会消失,是吗?”
深深叹息,向威尔米·利洛德提问。
但她肯定早已考虑过这些。
果然。
“‘讲述者’死了,瘴气只会散布到全世界。接近极限的力量一旦释放,即使【魔王】不诞生,前所未有的魔人王和魔王兽也会诞生……【灾厄】的规模只是大或小的区别。”
威尔米·利洛德的话语中没有犹豫。
“但是,如果我的……以及‘讲述者’的计谋成功。或许能在不引发【灾厄】的情况下阻止它。”
世界的危机,与友人的危机。
面对这两者的提示,希尔德特莱没有拒绝的余地。
尽管不知真假。
因为她已经相信了威尔米·利洛德。
——又要被希兹骂了吧。
一边想着自己太心软,希尔德特莱同意了。
“好吧,威尔米。我们干吧。既然是为了两位你。”
“对不起。”
“不对吧,威尔米。朋友答应请求时,不该这么说。”
如此打趣后,威尔米·利洛德眨了眨眼,然后有些高兴地笑了。
“嗯,是啊。……谢谢你,希尔德。”
“不客气。”
回以微笑的希尔德特莱,看向一直沉默的奥蕾雅。
“我信了她。奥蕾雅,你怎么看?”
“……如果您真的是威尔米大人,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比希尔德特莱更加谨慎,且认真的眼神……奥蕾雅站得笔直,向威尔米·利洛德提问。
她反而高兴地点头。
那份认真,正是忠诚的证明吧。
“好啊。你想问什么?”
“曾经,在欧内斯特伯爵府。……没有柴火和厚毛毯,伊欧拉大人被遗弃在欧内斯特的别馆时,来访的您,对我说了什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就行了吗?”
反而显得有些意外,威尔米·利洛德回答。
“‘没用的姐姐大人,这种垃圾般的饭菜正合适哦’……我想是这么说的。”
想必,是当时对话时的表情吧。
带着相当刺激神经的笑容和态度,说出那句‘台词’。
“那么,再问一个。”
奥蕾雅没有点头,继续抛出问题。
“我们初次见面时,您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你的眼睛颜色有点特别呢!和我一样!’”
“那么,打了奥尔米拉吉侯爵一巴掌时呢?”
“‘不许侮辱我的姐姐大人!’”
“婚礼上,伊欧拉大人说的话是”
最后一个问题,威尔米·利洛德突然停下动作。
“……奥蕾雅。”
“是的,我明白了。您就是威尔米大人。……让您难过,非常抱歉。”
希尔德特莱意识到了。
没错,她就是威尔米·利洛德。
如果说是被兹米掳走,之后只有灵魂被带到这里的话……。
……她,就是未能与奥尔米拉吉侯爵成婚的威尔米。
如果是在回忆,那么不可能存在的记忆,她却回答了奥蕾雅的提问。
所以,她的眼神才会如此悲伤。
“普通人不会记得与人交往的每一个细节。……据我所知,能回答刚才那些问题的,只有威尔米大人您一人。”
艾德斯的出身
“真是的,尽是些背叛者!你们竟敢如此陷害我!”
威尔米瞪视着,希尔德轻轻耸了耸肩。
“真是冤枉。我可没有背叛‘你’。两者都是‘你’吧?”
“那不是我!”
“毫无疑问是‘你’。无论到哪里,都是为了王太子妃殿下和奥尔米拉吉侯爵拼命,顺便拯救了人类和世界的了不起的女英雄。”
希尔德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带着歉意的表情移开了视线。
“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仅此而已。无论如何,都是‘你’的胜利。”
——真是的!
这句话,本不该在这种时候使用。
不过,自己有两个,两边阵营都是自己的阵营,这种情况本来就不正常。
“你和奥蕾娅……还有谁是‘那边’的?雷欧?”
“王太子殿下是你这边的。虽然和埃萨诺瓦的你有过接触,但如果他是那种会放任王太子妃殿下陷入危险的人,你也不会把王太子妃殿下托付给他吧?”
“……那倒是。”
“说起来,大公国四公家可能是‘另一个你’的协助者吧?埃萨诺瓦和‘讲述者’的据点,应该是在大公国吧?”
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当时没有注意到,巴恩斯大人在救出姐姐时,也对妨碍的布拉德·海德拉发出了呼唤。
——那么,那方面的情况大概还是不太清楚。
可以推测。
他们是深爱着孩子的十二氏族的后裔,很可能知道【魔王】的事情。
以阻止世界面临的【灾厄】为诱饵,协助制造那种局面,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最了解内情的是“水”之布拉德和“土”之伊兹伊斯,剩下的两人在情报上,可能处于接近中立的立场。
所以只有在姐姐被卷入的瞬间,才发生了一点混乱。
‘重要的情报,知道的人越少,泄密的可能性就越低。’
所以与‘讲述者’见面时,排除了十二氏族以外的因素吧。
希尔德虽然知道秘密,但在情感上是‘这边’的。
‘另一个魔王候选’和‘威尔米·利罗德’提到的祖米亚诺,是比艾德斯和威尔米更擅长策划的人物,也是难以预测的因素之一。
另外,在派对上的袭击时,或者姐姐被卷入时,如果努阿在身边,计谋可能会失败。
穆兰在艾德斯被袭击前给威尔米提供了建议,虽然本人说这是例外。
——‘讲述者’和另一个我的话,可能也预料到了这一点……
正因为有建议,威尔米那时才让努阿去了姐姐身边。
因为确信如果是自己,‘首先考虑的是姐姐的安全’,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疏忽。
越想越气自己被人看透,但这也是因为自己。
“……够了。”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知道未来的自己’会那样行动。
已经结束了,再想那些让人生气的事情也没用。
“埃萨诺瓦。”
“是。”
一直默默听着对话的她,威尔米问道。
“那么,你想怎么做?”
来见面的目的之一,是消除疑问。
另一个目的,就是来听这个。
“你是指……?”
“你的罪过不会被追究。至少,我决定原谅‘威尔米·利罗德’所做的事。所以你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
威尔米微微一笑。
“……想回到阿罗娜那里吗?”
听到这句话,埃萨诺瓦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对威尔米来说,既然知道了她的真相,就不再抱有恶意。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这个。
“听说那个人在你离开时哭了。作为德斯塔姆的一员,向女主人献上忠诚的你,阿罗娜不会责怪你。所以,决定怎么做吧。”
“可、可以吗……?”
埃萨诺瓦的嘴唇颤抖着。
她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母亲吧。
伊兹伊斯也在分别时说爱着阿罗娜。
那么,给完成了使命获得自由的人选择的机会。
‘威尔米·利罗德’的善后工作……是威尔米·奥尔米拉吉的工作。
“如果你希望,也可以给你和伊兹伊斯与阿罗娜交谈的机会。之后,如果希望留在莱昂内尔,我会再次雇佣你为奥尔米拉吉侯爵家的侍女或执事。”
威尔米展开扇子,遮住嘴角,微微眯起眼睛。
“——那时,作为威尔米·奥尔米拉吉的侍女,这次为我工作吧。”
虽然作为“土”之血族的她,也会像乌翁一样被戴上枷锁。
埃萨诺瓦低下头,泪水从眼中滑落。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母亲道歉,以后……也想继续侍奉威尔米大人……”
“好的。我现在就去和伊兹伊斯谈谈。”
威尔米站起身,埃萨诺瓦也站起来,深深低下头。
“谢谢您……!”
“嗯。……你也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之一。英雄应该得到回报。挺起胸膛,自豪吧。”
直到威尔米离开房间,埃萨诺瓦一直低着头。
走出走廊,门关上后,希尔德突然问道。
“说起来,奥尔米拉吉侯爵怎么样了?”
“他有他的事,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艾德斯的因缘,还未结束。
被“水”之大公皮埃特罗·海德拉夺走了继母和继姐的他,得知自己的母亲也以‘欧内斯特的老婆婆’的身份留在莱昂内尔。
那件事发生在第一次派对上……巴尔扎姆帝国宰相伊斯提利亚·韦格蒙德侯爵告诉他,第一次与巴恩斯对话时。
那天晚上,他和威尔米谈过。
‘有一个疑问。’
‘说吧。’
‘听说老婆婆是你的母亲……但那个人,怎么看都像她自己说的七十多岁的样子。不觉得奇怪吗?’
威尔米的疑问,让没见过她的艾德斯眯起了眼睛。
‘确实如此。我听说她比戈尔德雷服务的时间更长。’
‘但是,我见到的老婆婆,是你的母亲吧。这不合理吧?’
即使比艾德斯的亲生父亲英格莱大人的弟弟大十岁,也是在相遇后生下了艾德斯。
那时应该是十几岁的艾德斯,六十岁才生下他。
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
但那天晚上没有答案。
一直困扰的疑问的答案……在一切结束后,才揭晓。
‘母亲……与‘梦之一族’有联系……’
送走威尔米·利罗德,与艾德斯一起回到借住的大公府卧室后,他这样说道。
戈尔德雷认为自己是‘暗之拳士’,是因为姐姐的母亲这样告诉他的。
之后,代替老婆婆照顾姐姐和威尔米的是……奥蕾娅。
详细询问后得知,最初找到她的是老婆婆。
‘奥蕾娅的娘家,是雅汉娜大人的旁系……吧。’
‘是的。她与自己的娘家联系已经很淡,‘梦之一族’失去了与‘讲述者’的联系,她曾这样说过吧?’
‘嗯。’
艾德斯压抑着感情,抚摸着膝上威尔米的头,目光投向远方。
‘如果,霍利罗公爵夫人的认识是错误的呢?’
她自己,与‘讲述者’没有联系。
因此,如果从情况判断,‘娘家放弃了找回有资格当家主的人’的话。
‘‘讲述者’可以穿越梦境,也能将人带入‘梦境’……这意味着无论在世界何处,都能与人交谈。’
‘是的。‘梦之一族’没有与‘讲述者’断绝联系。一直按照他的意志行动……为‘精灵的爱子’和你周围的情况做准备。’
‘……在某个时间点,真正的老婆婆和艾德斯的母亲互换了……’
也许那是真正的老婆婆去世的时候。
‘讲述者’和姐姐的母亲之间的联系不清楚。
但如果艾德斯的母亲接受了‘讲述者’意志的‘梦之一族’的联系。
‘老婆婆……是怎么认识你的父亲的?’
‘没听说过。但听说她不是哪家的小姐。家谱上,只记录了名字。’
威尔米有了一个推测。
大概,艾德斯也这么想吧。
但彼此都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的出身本身……也牵涉到一个‘罪’。
威尔米紧紧抱住他,他在她耳边低语。
‘你的母亲……是皮埃特罗的‘手足’……原本一定是‘水’之血统的暗杀者……吧。’
‘……是的。’
当艾德斯的继母和继姐被诅咒的魔导具杀害时。
皮埃特罗试图掩盖,但失败了,布拉德曾这样说。
在此之前,也曾试图对奥尔米拉吉侯爵家下手,那时‘水’的‘手足’有一人失踪了。
对谁下手,谁失踪了。
相差十岁,不是莱昂内尔贵族的艾德斯的母亲,和艾德斯的父亲是怎么认识的。
然后,又是如何变成‘老婆婆’的。
‘我……也继承了‘水’之血……’
答案是‘变身’的魔术。
这样想,一切就都通了。
【魔王】艾德斯,因为是【魔王】,才能使用隐藏埃萨诺瓦容貌的魔术,不是这样的。
另一个‘威尔米·利罗德’使用的无人察觉的‘影渡’和隐藏的力量,是继承了‘土’之血的埃萨诺瓦和【魔王】的合击。
‘必须做个了结。——对所有的‘罪’’
‘嗯。一起去吗?’
‘不,我想一个人确认……可以吗?’
‘当然。因为我是‘听你话’的女人啊?’
抚摸着埋在自己肩头的艾德斯的头,威尔米微笑着。
‘艾德斯。无论你出身如何……即使是【魔王】,你也是我重要的艾德斯。’
于是,抱着威尔米的手臂稍微松开了。
‘……谢谢你,威尔米。有你在,真好。’
“水”之英雄与魔导卿
“海德拉公爵代理。能稍微打扰一下吗?”
听到呼唤,正在大公府邸庭院中赏花的他转过头来。
“哦,奥尔米拉日夫人。有何贵干?”
“是的。”
——布拉德·海德拉公爵代理。
他近日正准备正式将爵位传给儿子,脸上满是疲惫。
他凝视着的花,名为月魅香。
这是十二氏族在涉及“精灵宠儿”或氏族间联络时使用的香草。
其花语为“危险的游戏”与“我已察觉”。
如今看来,这花的选择及花语的含义,似乎都蕴含了历代“讲述者”的深意。
作为积蓄【魔王】力量的邪恶容器,他们被赋予了穿越梦境、改变未来的可能——“危险的游戏”。
而“我已察觉”,则是对“唯有我们血脉,在任何未来都无法得救”的认知。
眼前的布拉德,与那些“讲述者”一样,也是察觉并投身于这场危险游戏的人。
“……您打算自我了断吗?”
听到此言,布拉德略显惊讶,眉毛微动。
“真是突然。为何会有此想法?”
“那自然是因为……您正深受罪恶感的折磨。”
我推测,布拉德或许与伊兹伊斯一样,早在“讲述者”阵营中活跃。
然而,直至此刻,他对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却一直放任不管。
——一切皆为了引导威尔米,将【魔王】的力量从这个世界抹除。
那么,为此他又做了什么呢?
“据说,当看到皮埃特罗与您昔日的肖像画时,就有种违和感。”
在办公室看到的幼年布拉德,与现在的他容貌明显不同。
尽管仍有相似之处。
那么,为何会有违和感呢?
威尔米察觉到了这一点。
“布拉德·海德拉公爵代理。您已使用‘变身’魔术十余年了吧。……就像这样。”
艾德斯打了个响指,解除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魔术。
一阵恍惚般的摇摆感后,恢复原貌的艾德斯,这次让布拉德瞪大了眼睛。
“……奥尔米拉日侯爵。为何您会……‘变身’魔术?”
“您或许不记得,或是不知情。曾有一次,皮埃特罗派来针对奥尔米拉日的‘手足’,突然失踪了。”
仅此一言,布拉德便明白了所有。
他难以置信地摇头。
“原来如此。无论是英格莱大人,还是您,奥尔米拉日侯爵家的胆识总是令人惊叹。……竟将暗杀自己的刺客,纳为妻子?”
“大概如此。背叛皮埃特罗的我的生母,加入了‘讲述者’麾下,之后抚养‘精灵宠儿’直至终老。”
“这我确实不知。即便大目标一致,我与‘讲述者’所关注的部分也有所不同。而且,我们并未共享所有信息。”
“我想也是。”
在【魔王】力量的问题上,他们利益一致,但布拉德更优先考虑保护“水”之族人。
在他的协助下,‘讲述者’得以牵制皮埃特罗的行动……正因如此,布拉德反而未被认可,未能继承公爵之位。
在皮埃特罗眼中,他或许只是个无法有效调动他人的无能之辈。
“若我的出身之‘罪’公之于众,恐怕难以善终。我此次使用此魔术,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此,恳请您高抬贵手。……作为交换,我将告知您一个事实。”
艾德斯无法接受被封印魔术,也不愿留在大公国。
要接纳这一切,她背负的实在过于沉重。
但“罪”必须有个了结。
于是,艾德斯前来与他——那个为大义牺牲个体的他——做交易。
“您能告诉我什么样的事实呢?”
“您的‘罪’,已不再是‘罪’的事实。”
威尔米曾说:
‘布拉德幼年的肖像,与我认识的一个人极为相似。所以,我对现在的他感到违和。……即使他长大,恐怕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布拉德那样。’
“……我想,他并不希望您死去。即使您对莱昂内尔所做的一切,是出于故意。”
布拉德闭目聆听艾德斯的话语。
“乌沃恩的父亲。——那边的模样,才是您的本来面目吧?”
随着【魔王】与‘讲述者’影响的消失,艾德斯也得以理解。
布拉德施展的“变身”魔术的气息,清晰可辨。
艾德斯早已在两人会面时,与他面对面过。
“您的夫人,是否也使用了同样的魔术?”
“……是的。”
决定退休的另一个原因。
就在于他们的容貌。
既然一切已结束,真相迟早会暴露。
所以在此之前,恢复原貌……布拉德大概打算以此方式结束生命。
为了赎清自己的“罪”。
“即使您和夫人因利用儿子为大义而内疚,现在的他,作为莱昂内尔的园丁,过着幸福的生活。您们无需以死谢罪。”
布拉德因无子而收养了孩子。
但实际上,并非没有……而是未曾申报出生。
为了在奥尔米拉日本邸制造事件,需要“水”之族人。
但自己无法行动,又不愿利用他人之子,布拉德或许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他为了保护而行动,那份苦楚与内心,令人感同身受。
“乌沃恩说过:‘我知道自己并非被抛弃,所以并不怨恨。’这对他而言是真相,若您们坚持隐瞒,那真相将永远不变。”
“……但是。”
“刚继承公爵之位,父母便离世,作为养子迎来的下任公爵也会很辛苦。赎罪的方式,不止一种。”
有“罪”之自觉与悔意者,皆可重获新生。
如亚尔文,成长为出色的龙骑士。
如伊莎贝拉,虽对一切保持沉默,至今仍在修道院。
如兹米亚诺、图尔吉斯、希佐尔达、赛法尔特,为国家与珍视之人竭尽全力。
即使是曾利用乌沃恩的罗雷拉尔,也未取其性命。
而布拉德所犯之罪,远不及卢特里亚诺。
他除了皮埃特罗……那个即使他不杀也终将被处决的男人外,未曾夺取他人性命。
因此,艾德斯来到这里。
“请您三思。失去您这样聪慧、为守护世界竭尽全力之人,对‘水’而言是巨大损失。……无人希望如此。”
布拉德的“妻子”,艾德斯的“母亲”
——乌隆……
如今,布拉德想起了那个拥有这个名字的儿子。
——他说他不恨我。
仅见过一面的儿子,与年轻时的自己极为相似。
虽然穿着不习惯的衣服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已是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样。
——已经过了向父母索求什么的年纪了吧。应该是这样。
对于自己亲手放弃的儿子,布拉德没有资格感到寂寞。
如果他现在说幸福的话。
确实,自己的“罪”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无关紧要了。
——死掉或许更轻松。
作为了结离开这个世界,布拉德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因为对自己而言,迄今为止的人生,一直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和悔恨。
他说,还有水公家及其庇护下的民众需要背负的“责任”,所以布拉德必须活下去。
即使知道了另一个真相,他还会希望如此吗?
“……奥尔米拉吉侯爵。”
“是。”
“您有两个误解。一是我隐藏面容的目的,二是我关于‘妻子’的事。”
自己暂且不论,妻子大概不会选择死亡。
布拉德对眼前这位看似冷漠、面无表情、拥有青紫色眼眸的男子微笑。
对于他那种不惜暴露自身弱点也要劝人“活下去”的温柔,应当给予回报。
因此,布拉德决定揭露自己的秘密。
——最后的“罪”。
“让我按顺序说明吧。首先,关于您的母亲……当时,率领特工的‘手足’失踪后,我大约有十五年时间,在本国设立替身,潜入莱昂内尔,过着往返两国的生活。”
“……?”
奥尔米拉吉侯爵露出疑惑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没预料到话题的走向。
布拉德没有在意,继续道:
“父亲对奥尔米拉吉的执念,比您想象的还要深。……我在您年幼时,曾作为旨在彻底消灭奥尔米拉吉的特工指挥官被派遣过去。”
奥尔米拉吉侯爵的表情微微变化。
布拉德移开视线,望向月魅香。
那天,他放弃了乌隆。
以“旺迪”的身份访问莱昂内尔,是为了掩饰真实目的。
当时,布拉德判断直接行动不可行,按父亲的命令准备完全撤退并返回大公国。
他不能带着乌隆回去。
乌隆的存在必须保密,也不能托付给任何人。
他还太小,无法送到妻子那里,也无法让他独立。
乌隆本就是按照“语部”的计划,作为某人的棋子,最终必须前往威尔米麾下的存在。
‘对不起……’
布拉德借助“语部”的力量,将尚不懂事的儿子“转变”为女孩。
在“梦之一族”的“影子”引导下,送往指定的孤儿院……目送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他为让儿子背负残酷命运而道歉……即便如此,布拉德也必须这么做。
“语部”坚持认为,布拉德杀死父亲会扰乱未来。
这是在“另一个威尔米”从“梦”的另一端到来之前的事。
“奥尔米拉吉侯爵,您有所误解……我改变容貌以更像替身,本就是父亲的命令。”
‘逐渐改变容貌生活。等那张脸在大公国熟悉后,再以指挥官身份前往莱昂内尔。’
当时,布拉德以为父亲虽然蔑视自己“无能”,但或许认为自己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
因此,父亲命令他这样做,以免布拉德的“真实容貌”在国外暴露。
父亲没有考虑到魔力的气息会被察觉,是因为他误以为布拉德自身的力量能施展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转变”魔法。
是的,那时布拉德已与“语部”接触。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对你父亲所做之事,以及你即将要做的事,有何感想?有何感想?’
那个用孩童般口吻说话的人所揭示的父亲的行为,令布拉德感到厌恶。
为了自己的欲望和执念,人……父亲竟能变得如此丑陋。
因此,布拉德下定决心。
——不能再让父亲继续威胁“水”的愚蠢行为,不能再让他伤害他人。
于是,他成为了“语部”的协助者。
通过让自己担任染血的职责,布拉德反而试图操控父亲的动向。
然而,在奥尔米拉吉侯爵大约十岁时……那件事发生了。
“——杀死您养母和养姐的,是我。即便如此,您还会原谅我吗?”
奥尔米拉吉侯爵一时僵住了。
紧接着,冰冷的魔力雾气从他体内溢出,冻结了脚下的草地。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布拉德自嘲道。
父亲派自己潜入莱昂内尔,并非出于信任。
只是认为‘你只能做到这种程度’,那时他才明白。
对父亲而言,布拉德不过是一枚棋子。
“父亲对迟迟未能摧毁奥尔米拉吉的我感到不耐烦,绕过我直接向潜入莱昂内尔……奥尔米拉吉本邸的‘手足’下达了命令。而我,没有察觉……”
由于当时可疑的行动,潜入的“手足”被消灭了。
布拉德在事件发生后才发现那个“诅咒魔导具”的存在。
“我曾发誓不让父亲为所欲为,却未能阻止这一切。”
因此,英格莱·奥尔米拉吉前侯爵的妻子和孩子死了。
“语部”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会发生……大概是为了确定您的动向。
为了塑造“与威尔米·埃内斯特相遇的魔导卿”,这是必须发生的事件。
“我无能。不是被称为英雄的存在。我没能保护好您珍视的人。”
布拉德无能为力。
既无法阻止冷酷的“语部”在遇见威尔米·里罗德之前的行动,也无法完全控制父亲的动向。
即使乌隆原谅了他,那份“罪”也不会消失。
但事件的发生让布拉德遇见了“妻子”。
后来,她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
“不能再有更多的失败。如果连您也从奥尔米拉吉侯爵家消失,威尔米·埃内斯特就不会成为里罗德,也不会成为奥尔米拉吉侯爵夫人,访问大公国。所以……我进一步联手了。”
“和谁?”
奥尔米拉吉侯爵似乎没跟上话题。
布拉德看向他身边的人,揭示了真相。
“努阿·德斯塔姆。保护奥尔米拉吉侯爵家的她……以及为我生下两个孩子的‘妻子’。”
※※※
听到布拉德的话,艾德斯看向身旁的护卫。
“……这是真的吗,努阿?”
“是的,是的,主人。正是如此。”
她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点头,艾德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魔力雾气消散后,他再次问道:
“你也知道这一切吗?”
“您指的是哪一部分呢?”
“‘语部’的阴谋。”
艾德斯信任努阿。
在忠于奥尔米拉吉侯爵家这一点上,无人能及她。
甚至艾德斯自己有时需要制止她过度保护的行为。
这样的她,不可能伤害他们。
在信任与新信息之间摇摆的艾德斯面前,努阿干脆地回答:
“我不知道呢。我所知道的,只有关于主人、大老爷……以及大老爷的弟弟阿尔加大人的事。”
她平淡地继续道:
“那场火灾时,我正跟随大老爷在外逗留较久。多亏卡加林在,主人才得以幸免……是的,是的,我至今仍为当时不在场深感后悔……”
※※※
——数十年前,“水”的“手足”据点。
“嘎、哈……!”
努阿掐住男人的喉咙,将他按在墙上提起。男人痛苦地扭曲着脸,抓住努阿的手臂。
“只有你,是的,死前必须吐出所有情报。”
德斯塔姆的杰作。
无与伦比的“影子”。
虽然从未在意过这些头衔,但努阿此刻愤怒至极。
连【诅咒魔导具】都察觉不到的德斯塔姆的无能之辈。
以及无论多少刺客被消灭,仍执迷不悟的“水”的成员。
因此,听闻夫人和小姐遇害后,她杀光了所有人。
包括父母在内的,当时本邸的德斯塔姆护卫。
还有此刻在场的“水”成员,以及不在场的。
——所有威胁奥尔米拉吉、无法守护的人,都不需要。
没人能阻止认真的努阿。
她打算杀了这家伙,解决“水”的大公,然后将指挥权交给现任当家英格莱大人。
阻止她的是。
“到此为止吧,努阿。”
“……少夫人,您何时回来的?”
“哎呀,还这么叫我呢。”
“是的,是的。我知道您并没有背叛少爷和小少爷。”
出现的是莱瓦·奥尔米拉吉。
原本拥有蓝发蓝眼,曾是“水”的“手足”首领,已故的阿尔加大人的妻子。
艾德斯的生母。
如今,却如老妇般苍老。
“潜入本邸的‘手足’是您解决的吗?”
“是的。抱歉。现在身处无法自由行动的环境,稍微迟了些。……对不起,但还不能杀他,放了他吧。”
“难以接受。”
虽然这么说,努阿还是松开了手。
如果他试图逃跑,砍下他的头轻而易举。
男人趴在地上咳嗽,随后抬起头,满脸震惊。
“你们是……奥尔米拉吉的‘影子’?”
回答他的是莱瓦大人。
“我有些不同,但没有义务告诉你。”
“那么,留他一命的理由是什么?”
“为了奥尔米拉吉的未来,他是必要的。不是敌人。”
“证据呢?”
“我说了,这就够了。”
努阿知道阿尔加大人与莱瓦大人的相识。
既然奥尔米拉吉当家家族的一员这么说……结合她的人品和经历,值得信任。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做个交易。对吧,布拉德·海德拉?”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过。你不是敌人,但也不是盟友。没必要告诉你更多。”
莱瓦大人冷酷的目光令男人……布拉德僵住。
“不过,我们的利益一致。你试图保护奥尔米拉吉免受大公独断,值得赞赏。……今后伪装‘水’的‘手足’消失,与‘梦之一族’合作,继续装作还在行动。”
“……什么意思……为什么如此了解内情……不。”
“是的。你只需要回答是或否。”
“是。我在这里是为了阻止父亲。”
“很好的目标。那么,没问题了。还有,努阿。”
“是。”
“如果你愿意,和他生个孩子吧。‘水’的直系力量对德斯塔姆有用。”
“……这样利用也可以吗?”
莱瓦大人思维敏捷。
而且出身与自己一样隐藏在暗处,因此判断也更为冷酷。
“是的。布拉德·海德拉,你也需要孩子来实现目标吧?生两个就好。决定权交给你们。”
说完,莱瓦大人消失了。
努阿在只剩两人和尸体的地方问道:
“您打算怎么办?”
“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能死在这里。虽然不知道那位女士是谁……但如果能与保护奥尔米拉吉的人合作,对我们也是求之不得。”
“那么,就这么办。稍后再联系。”
※※※
“就这样,我们结合了,我生下了萨拉莉亚和乌隆。”
“原来如此。你的伴侣的名字,以及海德拉侯爵儿子的妻子,都是伪装。”
“是的,是的。结合最近听到的消息,大公国那边的伪装应该是‘语部’和布拉德做的。”
努阿的回答让主人似乎不太满意,他看向这边。
“……你们真的觉得这样好吗?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真是温柔的人啊。
面对主人的提问,努阿加深了笑容。
“是的,是的。我爱他们。但我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奥尔米拉吉。”
布拉德、萨拉莉亚、乌隆,还有妹妹阿隆娜,她都爱。
但这一点……她不会将奥尔米拉吉与自己的感情放在天平上衡量。
作为“影子”,阿隆娜很不合格,她是个普通女孩。
她可能会在忠诚与伊兹伊斯和埃萨诺瓦之间权衡,或者选择他们。
但努阿不会。
仅此而已。
而且。
“主人。‘威尔米’大人,我侍奉的奥尔米拉吉夫人,大概充分考虑了我的感受,才做出这样的安排吧。”
说着,努阿看向丈夫。
因利益结合的丈夫。
但与自己不同,他利用孩子实现大义,却仍未完全舍弃人情。
努阿欣赏那些对奥尔米拉吉无害的缺点。
这与当家家族的温柔相似。
因为作为人,这是正常的。
与他们不同的是努阿。
“对吧?布拉德。从那以后,‘语部’的方针逐渐改变……是因为‘另一个威尔米’大人出现了吧,我这么认为。”
在威尔米的旗帜下
听到努阿的话,布拉德苦笑了一下。
“确实,如果‘威尔米·里洛德’小姐能再早一点到来,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她是在那之后才出现的。
“我打算带来另一个威尔米,让她协助我们。”
自从“讲述者”宣布并带来她之后……他逐渐发生了变化。
那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之人,似乎开始萌生了“罪恶感”。
虽然只是在偶尔的“梦”中见面,但每次看到“威尔米”对“讲述者”毫不留情地教育他,就像在教导一个孩子一样。
“你们怎么会让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婴儿随意摆布!?真是难以置信!”
有一次,布拉德也被她这样怒吼过。
那时,他真是惊呆了。
但“讲述者”开始像对人道歉一样说“对不起,对不起”。
开始表现出关心他人的样子,问“该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不变得更糟?”
这无疑都是她的功劳。
“怎么办,怎么办。威尔米。”
“讲述者”因为过去的行为被责备,开始依赖“威尔米”。
但她从未因此责备过他。
“已经做了的事情没办法改变!后悔也回不到过去!如果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做!”
布拉德不禁对奥尔米拉吉侯爵露出了微笑。
虽然在这种场合下显得不太合适。
是的,那个“威尔米”确实拥有仅凭回忆就能让人微笑的力量。
“真的,您的夫人是个了不起的人。连那个‘讲述者’都被她轻易笼络了。正如努阿所说,通过伊兹伊斯对养护院的支援,以及对帝国的疏通指示等,据我所知,所有她参与的事情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关于奥尔米拉吉的刺客信息等,连布拉德都不知道的事情,“威尔米”都从“讲述者”那里打听出来,并命令努阿传达。
“……所以,每当有事情发生时,努阿确实都在奥尔米拉吉的本邸。”
“是啊。从那以后,就没有发生过暗杀了。乌沃恩也,嗯,我和布拉德不同,还能多观察一段时间。”
对于妻子那强势而冷静的言辞,布拉德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是不公平。”
“这是职位的好处。乌沃恩也找到了好工作,似乎还遇到了好人,真是再好不过了。”
布拉德摇了摇头,回到正题。
“奥尔米拉吉侯爵。即便如此,您还会原谅我吗?”
※※※
“……海德拉公爵代理。”
艾德斯对眼前这个充满自责的男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如果是威尔米的话,她一定会说:
“人不是神。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答案,所以想这些只是浪费时间。”
“艾德斯,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就好了。”
她一定会这么说。
所以艾德斯决定尽量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关于父母的事,义母和义姐的事,不是您的责任。确切地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听到这里,布拉德露出了某种释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艾德斯继续说道: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对没能阻止‘讲述者’感到遗憾。……但我也一样。”
如果说没能阻止的布拉德有责任,那么一无所知的艾德斯也有责任。
如果能早点察觉到卢特里亚诺的事情,或许就能阻止,道理是一样的。
但事情并没有那样发展。
因为人不是神。
所以,艾德斯不会追究除了元凶以外的责任。
“我希望,即使被后悔折磨,只要还有人为他的死感到悲伤,您就要活下去。……义母和义姐死于阴谋。我的朋友被罪恶和后悔压垮而死。我不想让其他人也尝到这种滋味。”
布拉德是为了保护而战斗的。
就像威尔米为了最爱的伊欧拉的幸福,愿意付出自己的毁灭。
就像兹米亚诺为了大家的幸福,封印了失去感情的自己。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海德拉公爵代理,您也是。”
人是可以被救赎的。
艾德斯知道,即使在绝望和后悔之后,幸福依然可能等待着我们。
如果是为了他人,立志追求幸福的未来。
即使曾经做过错误的事情……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从今以后,请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活。也为了那些没能活下去、给您添了麻烦的人。我认为,这是活在当下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布拉德放松了身体……他的面容微微晃动,容貌的印象发生了变化。
一张与乌沃恩相似,但比他更苍老的脸。
那大概是布拉德真实的样貌。
他摘下了虚假的面具,微微低下头。
“艾德斯·奥尔米拉吉侯爵。感谢您的仁慈。”
“我什么都没做。感谢应该给那个我不认识的,你们的‘威尔米’。”
说完这句话,艾德斯转身离开。
“努阿。如果你有话要说,我可以暂时离开。”
“不用了。嗯。如果想见面,布拉德来就可以了。”
她一如既往。
布拉德似乎也接受了,艾德斯便离开了那里。
虽然胸中翻涌的情感一时难以平息……但只要和威尔米谈谈,将她拥入怀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艾德斯最爱的妻子,仅仅是陪伴在身边,就能带给他无上的幸福,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新大公的最爱
“一切都圆满解决了吗?”
在公爵府附近的山丘上,听着风带来的声音,穆兰低声自语。
——真是,闹得沸沸扬扬啊。
在穆兰看来,【魔王】的力量与自然的威胁并无太大区别,但一旦涉及人的意图,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当然,如果能铲除元凶,他并无异议。
穆兰认为,如果遭遇无法避免的灾难,毁灭后就换个地方居住,这是合理的。
然而,他也知道,一旦人的情感介入,就会有人因深爱故土而不愿离开,从而引发冲突。
——颠覆这一切的,也是人的意志吧。
通过复兴,有时能带来更大的繁荣。
这确实源于人的意志之强。
为了生存所需,穆兰也被这种力量所吸引。
他所欣赏的人,无疑都拥有这种力量。
“什么圆满解决了?”
眼前发问的巴恩斯,正是这样的人物之一。
“我在自言自语呢。”
“穆兰大哥还是老样子,喜欢偷听啊。”
“这话可不好听。”
信息就是力量。
作为曾作为先遣支持十二氏族的“风”,这是理所当然的,各家的“影”职责,原本也是黑暗势力与我们所承担的。
“那么,你想问什么?”
双手叉腰眺望风景的巴恩斯,突然转过身来。
“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好奇,你究竟知道多少。”
“关于什么?”
“关于‘讲述者’和【魔王】的事。那时,你连布拉德都叫上了吧?”
指的是将莱昂尼尔王太子殿下和王妃殿下从瘴气球中救出的时候。
穆兰自己其实对国内局势并不十分了解。
因为除了“风”相关的事,他的目光一直投向“外面”。
“风”的领地以当今社会的标准来看,属于生活贫困的地区。
穆兰本人对大公之位并无兴趣,秉持着“只要民众能心满意足地生活就好”的理念。
然而,即便如此,犯罪仍会发生,缺乏财富就意味着粮食匮乏。
没有足够资源养活这些罪犯,便利用与莱昂内尔南部边境领地的小冲突来处理他们。
“赢了就能得到食物和财产”,用这样的话将罪犯训练成士兵或盗贼。
对方识破了这一点,提出了替代方案。
培育飞行种魔兽,以此换取粮食供应。
虽然主要由边境伯爵领主导,但听说维尔米·奥尔米拉吉在其中起到了桥梁作用,穆兰为了还她人情,提供了建议。
在这一系列过程中,穆兰认识到了世界与权力的强大。
因此,他开始关注“外面”。
因为“里面”有巴恩斯在。
正如预料,他成为了大公,但今后是否还能信任,必须持续监视。
关系良好的现在固然不错,但他那暴躁的性格,未来未必不会烧毁“风”。
人是会变的。
因为像风一样善变。
他现在是在隐藏还是暴露内心?
这是掌握权力后的巴恩斯需要判断的第一步。
“啊,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他爽快地回答。
“就在和穆兰大哥谈话前,因为‘新大公’的身份被布拉德叫去,只说了‘为了不让【魔王】诞生,请协助’。”
“……仅此而已?”
仅仅如此,巴恩斯就奔赴现场,在那混乱中一直信任布拉德吗?
确实,从信息角度,可以说比穆兰领先一步。
“我最讨厌命运这种东西。如果有,就想把它粉碎。布拉德消极阴险是众所周知的,性格也软弱。但他不是会做不义之事的人。”
——这家伙。
穆兰忍不住笑了。
难怪耳朵好也是麻烦事。
与因知道太多而常揣测背后的穆兰不同,巴恩斯直率地看待“人”。
这与维尔米·奥尔米拉吉的气质相通。
或许,拥有巴恩斯所说的“武者之魂”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看待事物的。
简单却非愚蠢。
“哈哈!真像你!这回答太像你了,让我安心了。”
“……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我。”
巴恩斯似乎不太理解,歪着头,不太在意地耸耸肩。
“那我走了。苏娅在等我。”
“嗯。忙碌地生活吧,新大公。让我能悠闲些。”
“别开玩笑了!伊兹伊斯和穆兰大哥都得拼命工作!偷懒就揍扁你!”
伴随着这样的玩笑,巴恩斯离开了。
※※※
苏娅·库贾,为交接事宜回到资料室的巴恩斯打招呼。
“欢迎回来。”
“哦。”
巴恩斯一如既往自信满满地举手示意,但此刻已无讽刺与挖苦。
因为不再需要。
不过。
“有什么想说的吗?”
让侍从留在门外的巴恩斯,在书库浏览书脊时问道。
“我真的合适吗?”
必要时能完成一切的男子,巴恩斯·罗克西亚,下任大公。
他若愿意,任何女子都可任选。
年轻、自信的态度与严厉的气质,苏娅认为喜好因人而异。
见过太多因压力过大而畏缩的子女。
但,他无需选择苏娅。
“我只是模仿您的女子。或许有更合适的人选?”
他们初次相遇,是在领地内举行的武斗会会场。
不是舞会。
在武之领罗克西亚,社交季最大的节日,同时也是争夺的季节。
各自押上财宝,胜者得之的盛会。
当然,罗克西亚的女性大多性格刚强,许多人也享受武斗会,但女性中也有不喜此道者,武斗会期间在庭院中安静地举办茶会。
苏娅和巴恩斯的母亲便是这样的女性,性格温婉。
她们的父亲,似乎将美貌与优雅的她们视为某种装饰。
英雄身旁的花。
与英杰并肩的武之女,罗克西亚的女性被两极分化。
苏娅本人,原本继承了母亲的性格,并不喜欢争斗。
但,那些孩子中,自然也有性情暴躁者。
幼时,被这些顽皮子弟盯上,苏娅在孩子们的游乐场被围住。
对孩子来说,彼此的家世无关紧要,见到弱者便欺凌,也是常有之事。
被嘲笑,头发被拉扯,苏娅几乎要哭出来时……巴恩斯出现了。
“围住比自己弱的人欺负,是武者该做的事吗!!”
其中脾气最火爆的巴恩斯,不分男女,挥拳相向,踢倒哭泣的孩子们。
当所有人都哭起来,巴恩斯这样斥责:
“这种事有趣吗?若有武者之誉,就别再干了。你们这些废物!”
苏娅,最害怕巴恩斯。
但,因为他救了自己。
“谢、谢谢……”
她道了谢。
他瞥了一眼,怒吼:
“你也是,被这种程度的家伙默默欺负,算什么!”
苏娅吓得缩肩低头,强忍泪水,不知为何巴恩斯并未离开,而是凝视着她。
“不哭吗。哼,还算有点骨气。”
然后,笨拙地帮她整理乱发。
虽然手指勾到头发有点痛,但巴恩斯似乎满意了,露出愉快的笑容,握紧拳头。
“变强吧。不管你是谁,这群人里最有骨气的,是你。”
说完,他离开了。
自那以后,直到贵族学校入学前,苏娅只在那次武斗会上见过他。
每年一度的武斗会上,听说他“要学习”而闭门不出。
罗克西亚的下一代如此窝囊,忘记武者之誉的废物,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不对。
苏娅心想。
巴恩斯比任何人都争强好胜,比见过的任何人都骄傲。
她相信一定有原因。
所以苏娅也努力学习。
父亲给她的条件是,在魔法上比任何人都强。
“别输给罗克西亚。”
这样的话,渐渐不再在意。
因为,她在努力追赶巴恩斯。
学习过程中,许多事情变得清晰。
巴恩斯学习的原因,自己领地的事。
——巴恩斯一定不仅着眼于罗克西亚领地,还有大公国……以及更远的世界。
因为仅凭武力的世界,正在消失。
当她朦胧理解这一点时……临近贵族学校入学年龄,巴恩斯久违地出现在武斗会上。
轻松夺魁。
无人能敌。
那些轻视他为闭门不出的人,领主亲自推荐的骑士,魔法使用者,无一例外。
巴恩斯显得无聊,略带烦躁,理所当然地站在冠军台上。
被要求发表感言,他只说了一句:
“一群废物。”
武斗会前,他已击败父亲公爵的事,苏娅后来才听说。
进入贵族学校后。
表面上互相抵触,苏娅逐渐一点点理解巴恩斯。
那时,苏娅已得到父亲信任,能披上强势的外衣。
一直观察,模仿巴恩斯即可,很简单。
调配燃料,传递信件,从贵族学校毕业,共同成为大公候选人。
近日,巴恩斯向苏娅伸出手。
“我赢了。无聊的内斗,到此为止吧。”
那是求婚。
他宣告胜利的对象,不是苏娅,而是所有让他烦躁的事物。
苏娅接受了。
接受后,却无法摆脱是否合适的疑虑。
即使能模仿,苏娅内心……依旧脆弱。
一旦不再需要拼命追赶他,那层伪装恐怕会脱落。
被巴恩斯注视,苏娅垂下眼帘。
赝品,无法胜过真品。
“你在模仿我?”
“是的。”
“太棒了。”
“……啊?”
巴恩斯走近,将苏娅抵在墙上。
“什么?”
“你不明白。模仿我?你以为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
“……?”
面对惊讶的苏娅,巴恩斯表情柔和。
那笑容,不是往常自信傲慢的样子……而是幼年时见过的,快乐纯真的笑容。
“果然你是最棒的女人,苏娅。绝对没有比你更适合我的女人。”
炽热的红瞳,仿佛能灼烧一切。
“默默跟随我吧,战友。这世上,只有你抓住了我的心。”
“巴恩斯……”
眼眶发热,泪水涌出……随即,唇被夺走。
初吻如此热烈,腰仿佛要折断,但被巴恩斯的手支撑。
然后,耳边低语:
“为我所爱而骄傲吧,苏娅。——至死不放。”
“恶役”的矜持
——大公府邸,其中一间客厅。
“你要留在大公国吗?”
维尔米重复着伊兹伊斯的话,他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
“是的。‘被束缚并取代了埃萨诺瓦的“土”之公爵’……需要有人承担惩罚,那就是费丽特·桑塞玛。毕竟,她是扰乱‘大公选定仪式’的主谋。既然馆主大人已经离开,一直以来协助管理桑塞玛领地的我,必须接手后续工作。”
维尔米无奈地仰望着天花板。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消极呢……”
“此话怎讲?”
“‘叙述者’已经消失了,干脆让‘费丽特’也死掉不就好了吗?”
“啊?”
听了他的一番话,维尔米觉得,暂且不论“叙述者”的头脑如何,其情感完全像个婴儿。虽然他能凭借“梦境”之力随意召集人手、判断形势,但显然无法正常处理政务。如果没有“另一个维尔米”,他恐怕根本想不到如何消除【魔王】的力量。而在这背后提供帮助的,正是伊兹伊斯和其他“土”之成员。
“‘土’的运营不是有很多能人吗?你不在的时候,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吧?留下来也行,但请罗克西亚新大公为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吧。”
如果不执着于贵族身份,平民中有很多人连家世都不清楚。伊兹伊斯成为其中一员也无妨。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反过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搞砸的是‘叙述者’和皮埃特罗。而杀害大公是‘维尔米·利罗德’的罪行。关于希尔黛的事,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剩下的你的罪过,只有乌沃恩的事和在莱昂内尔的身份欺诈。追究这些的不是大公国,而是国王陛下或莱奥。”
而且,除了乌沃恩的身份问题,其他“事件本身”都发生在奥尔米拉日主宅,属于艾德斯和维尔米的裁量范围。最大的乌沃恩事件早已解决。“诅咒魔导具”和“精神操控魔药”都是皮埃特罗主导的,虽然有“叙述者”的疏忽,但伊兹伊斯并未参与。
“你有什么理由要受罚呢?”
“……被你这么一说,我无言以对。”
他苦笑着,继续说道:
“那么,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随你喜欢。我也对埃萨诺瓦说过,现在没有任何东西束缚你们。”
“真是为难啊……除了馆主大人的事,我从未凭自己的意愿做过什么。”
看着伊兹伊斯真的感到困扰的样子,维尔米叹了口气。
“阿隆娜的事,不是你的意愿吗?”
即使他对莱奥说“爱过”只是为了安抚阿隆娜,那份温柔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他难道没有意识到吗?
这时,伊兹伊斯第一次露出了严肃而非刻板的神情。
“无论有什么理由,背叛就是背叛。”
“无论有什么理由,决定原谅与否的是阿隆娜。”
听到她的回答,他由衷地点头表示赞同。
“原来如此,确实如此。”
“没错。所以我说,你的感受很重要。不道歉也行,道歉也行。阿隆娜是否接受并不重要。”
伊兹伊斯沉思片刻。
“……说‘重新开始’或许有些狂妄。不过,是啊,至少应该当面道歉,这是我的责任。还有埃萨诺瓦的事。之后,我还是想回大公国一趟。我想守护‘土’的领地,直到它安定下来。这是馆主大人留下的遗愿,‘后事就拜托了’。”
“这样很好。”
维尔米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
“那么,秘密出国吧。让大公国陷入混乱的罪犯‘无貌的杀人鬼’将消失无踪,事件将沉入黑暗……随着新大公的上任,这个国家将迎来新生。”
而且,没有人会不幸。
以“恶役千金”的矜持完成的事件,理应有一个恰当的结局。
——呐,你也这么认为吧?“维尔米”。
※※※
震动诺布伦大公国的世纪大案,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无貌的杀人鬼”犯下的唯一一桩谋杀,将作为犯罪史上“最神秘的案件”留名。
尽管杀害了大公,但其动机和一切细节都成谜。
即使其真实身份通过维尔米·奥尔米拉日夫人的“解咒”得以确认,这位“万象智慧的魔导卿”仍突破了严密的安保,逃脱了追捕,成为了一名不可思议的大罪犯。
实际上,据说由于随后发生的异常【灾厄】,调查并未进行。
由于某种原因,世界各地的瘴气一度激增,前所未有数量和强度的魔人王和魔王兽出现。
从北方的巴尔扎姆帝国上方的巴兰德王国,到南方的莱昂内尔和亚特兰特大岛,大规模的“魔兽大入侵”爆发了。
但历史上,其损失被控制在了最小范围。
瘴气影响最严重的巴尔扎姆帝国中心地带,得益于罗克西亚领、隆达利兹领和佩费尔蒂领的魔导机关开发技术人员共同研发的净化装置,以及【生命之滴】【复活之滴】等传说药草的量产,损失得以抑制。
此外,在帝国属国,圣特雷萨尔诺教会总部的圣王国。
与“桃色头发和银瞳的少女”齐名的“神之司祭”……“神爵”泰格利姆·莱昂内尔的觉醒,彻底净化了残余的瘴气。
各国损失得以控制的另一个原因,是莱昂内尔和国际魔导研究机构复制的圣剑,以及同时量产的【魔银(秘银)】装备,装备了“‘光之骑士’直属部队”和“帝国中央军团”,还有“火”之大公巴恩斯·罗克西亚率领的“四公联合军”。
独立自主的亚特兰特,有以金环紫瞳的贝尔贝里切上妃陛下为首的“王族”和覆盖全国的防御结界。
关于这里,海洋魔兽的“魔兽大进军”造成的人员伤亡报告为“0”。
此外,“光之骑士”和“桃色头发和银瞳的少女”跨越国界,积极迅速地应对魔人王和魔王兽的讨伐。
莱昂内尔王国和南部边境领的龙骑士队在运输和他们的护卫中做出了贡献,“骑龙”阿尔拜因·施奈格尔作为总队长,成为了幕后的功臣。
在这些事件之后,世界迎来了太平盛世,大公国的事件成为了娱乐话题。
多年后,以“无貌的杀人鬼”为主题的众多故事和研究书籍出版,“水”之大公的犯罪及相关手记逐渐传播并被认知。
最终,甚至出现了将他赞颂为英雄,或进行各种解读的创作。
有时,作为“水”之大公私生子的复仇故事。
有时,作为受压迫平民获得超自然力量成就事业的暗影英雄传说。
或者,作为超自然存在,大公国背后的统治者——吸血鬼。
亦或是,觊觎国家秘宝的怪盗。
在各种创作中,拥有多种“真实身份”的“无貌的杀人鬼”,因最后被确认身份时呈现为美丽的千金小姐形象,而被如此称呼。
——“千变万化的恶役千金”。
其背后真实的故事……只为至爱之人行动,甚至压制了【魔王】威胁的“两位维尔米”的真相,却无人知晓。
归国的船上。【前篇】
——归国之日。
之后,由于天气不佳,海面波涛汹涌,导致行程延误了数日。尽管如此,威尔米等人仍在船前互相道别。
莱昂内尔的送行队伍中,罗克西亚、海德拉、泽菲斯三大家族特意齐聚港口,其他送行的人对此并未感到特别惊讶。
即便不了解背后的内情,目睹了“大公选定仪式”一系列事件的人们也明白,这些来宾并非寻常的送行者。而作为知情者之一的威尔米,向其中一人投以微笑。
“感谢您前来送行,巴恩斯新大公阁下。”
虽然直接交谈的机会不多,但依次与莱奥等人打过招呼后,来到她面前的他,回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理所当然的。再说,被小瞧了可不好。”
“哎呀,我们怎敢小瞧新大公您呢?”
“嗯。我们彼此掌握着对方的弱点。而且,对我来说,你们可是‘强敌’。”
“敌人?我倒是希望今后能继续建立友好关系。”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拥有‘武者之魂’的人可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威尔米·奥尔米拉吉夫人,您更是如此。”
面对他略带挑衅却又显得愉悦的神情,威尔米展开扇子,眯起眼睛。
“哎呀,能得到大公国中最有胆识之人平等相待,真是荣幸之至。”
巴恩斯大人对威尔米来说,同样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存在。
与兹米亚诺不同……更确切地说,他身上有种同类的气息。
正如他所说,作为外交大臣夫人,她今后将与他既合作又竞争。
这或许不是直接的战争,但只要双方都追求本国利益与发展,这样的局面就不可避免。
“如果前任外交大臣能复职,对我们来说就再好不过了。”
“那得由国王陛下决定。不过,既然您已上任,希望恐怕渺茫。”
巴恩斯大人瞥了一眼正与其他人交谈的尤拉夫·阿韦罗外交大臣助理,威尔米轻笑出声。
阿韦罗伯爵虽有能力,但性格软弱。
他擅长平息风波,妥善处理事务,但要应对巴恩斯大人,恐怕力有未逮。
“莱昂内尔从上到下都是杰出人物,真是令人羡慕。”
“您那边也不遑多让。伊兹伊斯也被您收入麾下了。”
“谁知道呢。回去后,我会收紧缰绳。毕竟眼前就有一位极其擅长笼络人心的高手。”
“过奖了。眼前这位,似乎并未被笼络成功。”
巴恩斯大人是唯一未受威尔米和艾德斯影响,坚持走自己道路的人。
作为国家领袖,既无比可靠,又极其难对付。
毫无破绽的人,确实难以攻破。
接下来,就看谁的智谋更胜一筹,决定每次交锋的胜负。
威尔米意识到,这虽然有些麻烦,却也让自己感到兴奋。
“希望今后能继续保持良好交往。”
“彼此彼此。”
告别他们后,威尔米登上船,进入船舱。阴影中,伊兹伊斯和埃萨诺瓦现身。
“好了,我们回去吧。这次旅行,肩膀都僵硬了!”
“只是肩膀僵硬而已吗?”
“真是难以置信。”
面对两人交换眼神后的调侃,一旁听着的艾德斯发出低沉的笑声。
“与新任巴恩斯大公的交锋,看起来挺有趣的。”
“没有姐姐大人性命攸关的社交,不过是场游戏。莱昂内尔有您和其他人在,我们不会轻易认输的。”
布拉德·海德拉和伊兹伊斯,若放任不管,大公国的实力会被削弱。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纯粹是因为自尊不允许。
看着这样的威尔米,艾德斯眯起眼睛,显得有些耀眼。
“‘其乃森罗万象之故。’……是吗?”
“那是什么?”
“是特蕾莎罗得到的神谕中的一句。随着事情结束,契约解除。这段神谕也将成为圣教会传说的一部分吧……”
艾德斯说出了神谕的内容。
威尔米点头赞同。
“原来如此。除了当时在场的人,没人知道这段神谕的真正含义。”
“没错。”
艾德斯微笑着,将手搭在威尔米的肩上。
“即使是你,独自一人也显得渺小。我也是如此。……但若团结一致,便能形成强大的力量。那一句所指的‘其’,或许正是意志的力量,以及世界本身。”
艾德斯继续解释。
森罗,指的是无数并列的景象。
万象,指的是各种形态的事物。
森罗万象,即所有事物与现象本身。
“你们的意志汇聚,团结一致的人们带来了救赎。各种形态的强烈意志,塑造了这个世界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威尔米感到一阵莫名的痒意。
“我们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一切都是为了您和姐姐大人。”
“正因如此,威尔米。如果女神真的存在,她一定不是慈爱的化身。而是严酷、强烈、自私……最重要的是,她热爱人们凭借意志勇往直前。”
艾德斯露出揶揄的表情。
“或许该称她为战女神。如果真有女神的化身……那一定是你,威尔米。”
“我怎么感觉不像是在夸我?”
威尔米瞪了他一眼,艾德斯却笑得更加开心。
“多亏了你,我对生母有了些许了解。也可以说,我为义母和义姐报了仇。……对我而言,你无疑是幸运女神。”
“不是搅乱一切的风暴中心吗?”
她故意说出刺耳的话,他微微耸肩。
“那也是事实。”
在众人笑声中,威尔米心中仍有一个疑问。
——艾德斯的亲生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
那位娶了身为“水”之“手足”的艾德斯母亲……在艾德斯出生前便离世的人,比娶了威尔米的艾德斯更加出人意料。
——如果是允许这一切的英格莱义父,或许知道些什么。
下次想起来的时候,再问问吧。
威尔米这样想着,拍了拍手。
“好了,启航后,我们去姐姐大人那里!反正莱奥肯定会晕船躺上一阵子。”
我们的王太子殿下,非常不擅长乘船。
特蕾莎罗的魔法无效,只能靠奥蕾亚让他入睡。
刚才他还因为害怕乘船而脸色僵硬,但他骑飞龙也会晕,所以海面比空中更容易应对。
奇怪的是,他坐马车却不晕。
无论如何,现在正是机会。
“暂时独占姐姐大人吧!”
归国的船上。【后篇】
“对不起,威尔米。你的邀请让我很高兴,但我不能丢下现在这个状态的雷欧不管。”伊欧拉有些为难地说道,可爱的义妹则像小孩子一样鼓起了脸颊。
“他醒着也没什么用,不如让奥蕾娅命令他睡着算了!”
“别那么大声……呕……头好痛……不过,这主意不错……”坐在床上的雷欧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伊欧拉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现在睡了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吧。”
“唔……”
魔法并非万能。奥蕾娅曾说过,如果施加深度催眠,可能会导致连续三天三夜都无法醒来,她深知自己力量的危险性。
“唉,要是有两个姐姐就好了!”威尔米无聊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但伊欧拉并没有否定。
“是啊,要是像威尔米在的时候那样,有两个人的话……”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总觉得在很久以前有过类似的对话。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对了,就是那次。
“‘如果我有两个我,就能一直陪着姐姐和夫君了……’”
“‘……那样就能一直帮上忙了。’”接话的是威尔米。
伊欧拉下意识地看向她,发现她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人对视间,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我说这话的时候……姐姐也在吗?”
“嗯。我记得,是奶妈……那是在说什么来着?”伊欧拉问道,威尔米按住额头,仿佛感到眩晕般摇晃着。
“威尔米?你怎么了?”
艾德斯扶住她的身体,威尔米则认真地看向奥蕾娅。
“……喂,你判断‘另一个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能再告诉我一次吗?”
奥蕾娅微微歪头。
“‘能如此详细记住与我对话的,只有威尔米大人。’我是这么说的。”
※※※
威尔米被脑海中回响的幼时自己的声音击垮了。
“‘如果我有两个我,就能一直陪着姐姐和夫君了!’”
——我应该能想起来。那时,我和奶妈……到底说了什么?
她对记忆力很有自信。
之前听奥蕾娅说时,她还反驳道:“我也有记不清的事。”
不对。
只是忘记了。
其实记得。
既然记得,就应该能想起来。
和奶妈的对话。
那时还和姐姐关系很好的记忆。
“那天……”
姐姐也仿佛在凝视远方,似乎在搜寻记忆。
“我记得……威尔米刚来埃尔内斯特家……奶妈在教她礼仪……”
“就是那个!”
多亏了姐姐,记忆逐渐复苏。
“‘威尔米小姐真是聪明啊。’”
“‘是吗?’”
“‘是啊。记性也好。对如何举止得体理解得很快。有表演的天赋呢。’”
“对,奶妈……因为她是‘水’的……”
原本是带领特工的人。
擅长“变幻”的魔法。
在威尔米遇到她之前,她就能完美地扮演奶妈的角色。
比艾德斯的父亲大十岁。
却被看中了。
记忆与现实交织。
在脑海中整理思绪的同时,更多的记忆涌现出来。
“‘真厉害啊,威尔米。’”
姐姐也夸奖了她。
那时,她非常开心。
“‘我要成为像姐姐一样的淑女!’”
“‘威尔米小姐的话,一定能做到。’”
“‘那样的话,我就能一直和姐姐在一起了!’”
“‘真是太好了。’”
艾德斯的母亲曾一度前往大公国。
后来,成为了埃尔内斯特的奶妈。
“‘不过,威尔米小姐总有一天会嫁人的。一直在一起可能有点难。’”
“‘真的吗!?’”
“‘是啊。伊欧拉小姐会继承埃尔内斯特家,所以能一直待在这里。’”
“‘那我也要一直待在埃尔内斯特家!’”
奶妈微笑着。
“‘但如果威尔米小姐遇到了像伊欧拉小姐一样喜欢的人,该怎么办呢?’”
“‘不会的!’”
“‘如果遇到了呢?不如试着演一下那种心情如何?这是成为优秀淑女的练习。’”
威尔米陷入了思考。
“‘好难啊!如果两个人都说‘想和我在一起’,我就不知道该选谁了!姐姐也会这么想吧!?’”
“‘是啊……那确实有点难办呢?’”
“‘确实,确实。那么,如果真的发生了,威尔米小姐会怎么做呢?’”
奶妈仿佛故意为难她般说道。
所以,所以。
“‘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如果我有两个我,就能一直陪着姐姐和夫君了!’”
威尔米说出了这句话。
奶妈瞪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这真是个妙计。’”
“……艾德斯。”
“怎么了?”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听说过吗?”
威尔米的问题让艾德斯眯起了眼睛。
“……有一次,接你回来之后,岳父说:‘你们真的很像。’语气有些无奈。”
“像……吗?”
“嗯。不过,关于父亲的事,努阿可能比我更清楚。”
他叫来了等在船舱前的努阿。
“是关于阿尔加大人和莱瓦大人的事吗?”
“是的。请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比如性格和气质。”
“嗯……虽然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阿尔加大人的容貌,除了眼睛的颜色,和家主大人几乎一模一样。非常聪明,魔法才能也很出名。……不过,家主大人比阿尔加大人稍微稳重一些,更认真。”
“是吗?”
“是的。阿尔加大人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莱瓦大人……怎么说呢,因为出身的关系,思维方式更偏向我们这边。至少比我温柔得多,但同样聪明。”
努阿怀念地说道,最后补充了一句。
“大概,家主大人的稳重是继承了莱瓦大人的气质吧。”
与艾德斯相似的两人。
威尔米一边想着这两人,一边将努阿口中的“莱瓦大人”与奶妈重叠,接着再次向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发问。
“伊兹伊斯。‘讲述者’的……他的‘梦境’是那种一瞬间就能结束的万能能力吗?”
“‘并非如此。我曾几次被邀请进入‘梦境’,但时间流逝的速度只是比现实稍快一些。’”
阴影中的伊兹伊斯回答后,威尔米闭上了眼睛。
“……在带来‘另一个我’之前,他做了很长时间的梦?”
“‘是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梦中。找到‘另一个威尔米’大人花了数年时间。’”
“那时候的‘讲述者’,比见到我之前更像个小孩子吧?”
“……确实如此。”
伊兹伊斯有些犹豫,大概是因为这涉及到主人的缺点,但他还是判断这是必要的,给出了答案。
听到回答,威尔米睁开了眼睛。
“奶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与她并没有太多直接接触,但她最后度过的地方是我安排的。’”
“‘讲述者’在带来‘另一个我’之前?”
“‘是的。’”
那么,确定了。
“没错。‘讲述者’还是个孩子……”
虽然能窥见未来并做出准确的判断,但他的本质还是个孩子。
分不清自我与他人。
一定是这样。
“即使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他也能说得像是自己的想法一样……”
“是啊。”
威尔米的自言自语让姐姐点了点头,但艾德斯却罕见地没有跟上话题。
“生母的事和这有什么关系?”
“你不明白?”
威尔米有些生气地瞪着艾德斯。
“真是的,被耍了!没想到奶妈竟然……你们奥尔米拉吉的人真是……够了!”
“你在生什么气?”
“当然生气!你们这些人就喜欢恶作剧!”
明明可以直接帮忙,却偏偏要揭露威尔米,还故意在审判剧中加入多余的含义——艾德斯。
扮成药草园的园丁,接触自己和姐姐的英格莱义父。
扮成奶妈,与威尔米他们相遇的莱瓦义母。
“‘另一个我’出现之前,‘讲述者’的参谋就是奶妈!一定是她唆使‘讲述者’带来‘另一个我’的!”
“什么……?”
“原本是‘水’的‘手足’之长,冷酷而能干!被你父亲那样自信的人看中!能让‘讲述者’传达给你的留言,说明她对未来的了解非常深刻!”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瓜。
她一定全都知道,为了看到威尔米的脸——艾德斯未来的妻子,才来到埃尔内斯特家的。
威尔米一口气说完后,指着艾德斯。
“这样的奶妈,怎么可能被那种程度的‘讲述者’利用!”
什么“妙计”。
一定是她故意把威尔米当时的戏言当真,设计了这一切。
“什么都想推到我头上!真是难以置信!”
如果这是真相,她一定会说“这真的是威尔米的错”,活着的话一定会揭晓答案。
因为奥尔米拉吉的人就是这样。
——但这都是奶妈的错!绝对不是我!
再说了,这种事怎么能问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
虽然含糊其辞,但“如何改变无法改变的命运”这种问题……
“等我到了天国,一定要像打你耳光一样狠狠打她一顿!真是够了!”
阿尔加与莱瓦。【前篇】
——数十年前,奥尔米拉日别邸内。
“哎呀呀,真是个危险的访客呢。”
深夜,无雨的暴风。
在呼啸的风声中,建筑吱嘎作响,莱瓦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约十岁的男子按在床上。
本应赤裸上身入睡的他,察觉到了悄然接近的自己,并在未被察觉的情况下采取了行动。
阿尔加·奥尔米拉日。
英格利·奥尔米拉日侯爵的弟弟,拥有比兄长更为锐利美貌的银发男子,用他那紫蓝色的眼睛,紧紧回望着莱瓦。
莱瓦手中握着匕首,但抓住她手腕的男子纹丝不动。
——失策。
本以为比起有努阿·德斯塔姆守护的英格利,住在别邸的他戒备会松懈些,更容易下手,但显然判断过于草率,莱瓦冷静地分析着。
就在她寻找破绽之际,阿尔加继续说道:
“一个女人,深夜潜入男人的房间……无论发生什么,都没资格抱怨吧?”
“随你便。”
面对他浮现的施虐笑容,莱瓦如此回应。
——只要松开手腕,瞬间就能刺中他。
但阿尔加并未露出破绽。
他食指上的戒指闪烁,莱瓦的身体动弹不得。
束缚魔法。
即便意识到这一点,莱瓦仍未慌乱。
冷静地寻找身体还能活动的部分。
从手指到脚尖都无法移动,但头部似乎还能动。
于是,莱瓦立即张开下巴,试图咬断舌头,但阿尔加的手指插入,伴随着令人不适的触感和疼痛,她的下巴被迫合上。
随后,她尝到了阿尔加手指流出的血的味道。
“毫不犹豫啊,刺客。觉悟不错。”
他似乎不在意手指的疼痛,发出低沉的笑声,莱瓦试图咬断他的手指,但再也无法动弹。
“下巴会碎的,停下吧。”
看来,这次他对自己身体施加了强化魔法,而非莱瓦的头部。
尽管如此,束缚魔法仍未解除,头顶还浮现着微弱的魔力光芒……这时,莱瓦意识到。
带到房间附近的其他“手足”的气息消失了。
或许,他也对其他人施加了束缚魔法……或者在他们察觉之前就被杀了。
——真是个怪物。
此外,奥尔米拉日的“影子”气息,甚至仆人的气息也全无。
这意味着,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所为。
自己完全低估了能同时操控多种强大魔法的他。
但就这样被捕,绝不行。
作为“水”之“手足”的首领,莱瓦已经完了。
接下来,必须确保不泄露任何信息地死去。
然而。
“不错,你这样的女人正合我意。”
阿尔加哈哈笑道。
“做我的妻子吧,刺客之女。若你愿意,我不仅饶你一命,还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莱瓦眼中浮现疑惑。
但阿尔加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
“你是想为那些把你当消耗品的混蛋尽忠而死,还是成为集权力、财富、智慧、魔法、力量与美貌于一身的最优秀男人的女人?这还用想吗?”
——好女人?
是指这“变貌”修饰过的脸吗?
但如果他愿意不逼供就杀了自己,倒也省事。
这么想着,莱瓦解除了“变貌”。
虽然脸确实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水”之“手足”无一例外,面部都被毁坏。
出生不久,眼睛就被烧毁。
无法以真面目消失。
以便“变貌”魔法能追踪。
身为“水”的血脉,却永远无法以贵族身份生活。
皮埃特罗就是这样的男人。
然而,看到莱瓦真容的阿尔加,毫无动摇。
“怎么,露出真面目了?这是同意了吗?”
“……?”
“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一张皮就放弃你?还在小看我吗?”
阿尔加笑着,将脸贴近,额头抵住莱瓦。
他的眼睛占据了莱瓦的整个视野。
“给你十分钟,决定吧。”
接下来的十分钟,阿尔加真的保持这个姿势,一言不发。
滴答、滴答,秒针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
“时间到了。你怎么选?”
阿尔加将手指从莱瓦口中抽出。
“我接受你的提议,阿尔加·奥尔米拉日。”
这并非真正的同意。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杀他。
另一个选择的答案,十分钟内无法得出。
——背叛“水”。
甚至未曾考虑过,需要时间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无论如何,拖延时间是必要的。
阿尔加满意地点点头。
“你的名字是?”
“没有。现在被赋予的名字,是莱瓦。”
“好声音,好名字。……三天内我会准备好一切。那时,你将成为正式的莱瓦·奥尔米拉日夫人。”
说着,解除束缚魔法的阿尔加,将嘴贴近莱瓦耳边。
“我要抱你了。已经兴奋起来了。”
※※※
一周后,莱瓦。
真的成为了“莱瓦·奥尔米拉日”,被召至奥尔米拉日本邸,从正门进入。
在莱瓦被他拥抱后,“水”之“手足”的剩余成员,似乎被阿尔加消除了记忆,驱逐了出去。
“阿尔加,你这家伙真是……!!”
“别生气,哥哥。反正我不继承家业,对社交也没兴趣。如果有问题,我可以离开家族。”
面对青筋暴起的英格利·奥尔米拉日侯爵,阿尔加哈哈笑着回应。
“谁在说这个!至少事先取得许可,许可!!”
“准备身份,缔结婚姻这种事,不必麻烦哥哥吧。对吧,嫂子?”
阿尔加对一旁同样一脸无奈的加莎·奥尔米拉日夫人微笑说道,她摇了摇头。
“太强硬了。今后,拒绝你的提亲会更加麻烦。突然结婚,肯定会被人调查的。”
“放着不管不就好了?”
“你不做的事,我们得在社交场合应付啊?”
“真是麻烦。领地与魔法才是奥尔米拉日的‘真谛’,嫂子。”
“尽说对自己有利的话!够了!”
咚!英格利一拳砸在桌上,这次他严肃地看向这边。
“话说回来,你说准备了身份,她原本是什么人?”
“我的女人。哥哥不必操心。”
“你把当家当成什么了!”
“哥哥就是哥哥。如果觉得太吵,我就回领地隐居。新年再回来。”
阿尔加单方面宣布后起身,露出微笑。
“我本无意添麻烦。”
“已经够麻烦了!你这浪荡子!”
“我的研究为奥尔米拉日带来了不少收益。就当是报酬吧。”
阿尔加哈哈笑着,一直默默听着的玛尔姆·奥尔米拉日侯爵千金忍不住笑出声。
“在叔叔面前,父亲也毫无威严呢。”
……这些对莱瓦而言遥远,仅名字相连的人们。
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温暖”吧,轻松自在的交流。
与利用血亲的“水”不同,这是“家族”的一种存在方式。
那一刻,莱瓦首次目睹了这一切。
阿尔加与莱瓦。【中篇】
自从成为这样的身份,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莱瓦怀上了孩子。
但她并未停止跟随阿尔加,今天也来到领地视察。
昨天的大雨导致村庄泛滥成灾,他们前来查看。
英格莱大人最近忙于在帝国建立立足点,经常出国。
因此,领地内的事务大多落到了基本空闲的阿尔加身上。
尽管嘴上抱怨,他却哼着小调,毫无怨言地四处奔波。
“其实,你不必每次都跟着来,待在府邸也无妨。”
前往视察的马车上,阿尔加有些无奈地说道。
然而莱瓦早已明白,他这种态度其实是关心的另一种表现。
“在你身边最安全。”
莱瓦真心这么认为。
“水”的刺客自那以后屡次来袭,同时在经济等方面也设下了种种陷阱。
但比起莱瓦领导时期,攻势已有所减弱。
据莱瓦收集的情报,目前由代理的“手足”指挥,皮埃特罗的儿子布拉德即将被派遣过来。
莱瓦已不再试图杀害阿尔加。
大约半年后,她放弃了,认为这是徒劳。
甚至连束缚莱瓦的契约魔法,阿尔加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解除了。
“术式粗糙且古老。不束缚灵魂的契约魔法不过是废纸一张。”
他说着,还写了篇论文。
据说,这篇论文交给了就读于莱昂内尔王都贵族学校的克拉特斯·利洛德公爵之子,以及与他交好的鲁特利亚诺·格林德尔伯爵之子。
阿尔加远比皮埃特罗能干,轻松化解一切威胁。
“在他身边最安全”并非为了留在他身边的借口,而是单纯的事实。
“好吧,只要你和孩子没事就好。”
“如果马车的颠簸都能影响身体,那我早在遇见你之前就死了。”
“确实,或许是这样。”
阿尔加轻笑,却仍对莱瓦施加了身体强化魔法。
“真是操心。”
“即使借助魔法,创造生命仍是未解之谜。因其微妙而神秘,难以预测。谨慎总无大错。”
“现在或许能杀了你。毕竟,你大概不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吧?”
“哈哈。如果那样,只把孩子取出来养大,倒也有趣。”
当然,他并非真心这么想。
正因为知道莱瓦已放弃,才开这种恶趣味的玩笑。
“关于‘水’的事,不告诉英格莱大人也没关系吗?”
“差不多该告诉他了,毕竟这是对莱昂内尔最友好的领地,现任领主是大公。就看陛下如何判断了。”
由于对方并未公开采取行动,要证明“水”的参与本身就很困难。
若能抓住“手足”并移交,想必不会坐视不理,但阿尔加却无意这么做。
或许,他是不愿因任何理由夺人性命。
更何况,“手足”的处境与莱瓦几乎相同。
然而,这让人感到危险。
像他这样的强者并不多。
阿尔加大概会为家人的离世而悲伤。
“好吧,麻烦是事实。回去后我会告诉兄长。到了。”
阿尔加结束话题,敏捷地先下马车,伸出手来。
莱瓦渐渐习惯了被他温柔地握住伸出的手,感到安心。
※※※
“山也顺便看看。”
阿尔加用魔法排除了泛滥土地的部分积水,根据地图向村长传授治水方法,并分发带来的食物和金钱,似乎还有工作要做。
“休息吧。”
“已经休息够了。”
即使跟随,只要他在,莱瓦基本无事可做。
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就当散步吧。”
“对你来说是这样吧。”
阿尔加不会重复莱瓦已否定的事。
与语气和态度相反,他并非那种试图操控他人的人。
若非英格莱大人将领地事务托付给他,或没有外在的魔法研究对象,他或许会一辈子宅在家里独自研究。
比常人更快到达山上的阿尔加,愉快地眺望着这片土地。
“积聚了太多含魔力的水。这附近的砍伐得稍微控制一下……”
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
紧接着,莱瓦也听到了微弱的地鸣声。
山体滑坡的前兆。
“阿尔加!”
“不行,方向不妙。”
在莱瓦说出“逃”之前,阿尔加平静地说道。
“逃了,村子就会被吞没。……哈哈。真是个好地方!”
在这种绝境中,阿尔加笑了。
人类无法战胜自然的威胁。
洪水、地震、山体滑坡,都超出了人类应对的范围。
“莱瓦。”
阿尔加没有看向这边,继续说道。
“十分钟。让所有人撤离。你能做到吧?”
“……!”
阿尔加体内释放出全力魔力,紫色雾气在他周围翻腾。
他打算在此阻止山体滑坡。
但这意味着,阿尔加的生命。
然而,没有时间犹豫。
逃,只有阿尔加和莱瓦能活。
时间流逝,村子将毁灭。
“别犹豫,莱瓦。”
阿尔加带着笑容看向这边。
“我是阿尔加·奥尔米拉吉。而你,是我的女人,莱瓦·奥尔米拉吉。别玷污了奥尔米拉吉的尊严。——去吧!”
话音未落,莱瓦已蹬地而起。
冷酷地,为达目的扼杀情感。
服从上级命令,是自幼深植于莱瓦骨子里的本能。
身后,传来阿尔加“哈哈”的笑声。
“你是最棒的女人,莱瓦!我爱你!”
“你真是最差劲的男人,阿尔加!”
莱瓦反射性地回嘴。
爱上的人亲口说“让我死”。
人生中第一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角。
然而,阿尔加却说。
“哈哈,怎么可能!我是集所有优点于一身,世界最棒的男人!”
这,成了她听到的他的最后一句话。
最终,山体滑坡没有袭击村庄。
恰好,从阿尔加站立之处向两侧分流,沿着奇异的扭曲路径……避开了村庄,泥土裂开了。
阿尔加,没有回来。
被挖出的他……耗尽了所有魔力,如同木乃伊般干枯。
莱瓦,没能看到他的样子。
她相信,那个放荡不羁、玩世不恭、自暴自弃的他。
一定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在她所知的人中,最自私的男人。
不像贵族,却比任何贵族都骄傲的男人。
仅仅相处了一年,就俘获了她的心的男人。
莱瓦最爱的阿尔加·奥尔米拉吉,就这样离去了。
之后,在英格莱大人的好意下,莱瓦回到莱昂内尔王都,生下了一个男孩。
她为这个孩子取名艾德斯。
阿尔加与莱瓦。【后篇】
“我有一事相求,有一事相求啊,【魔王】之母,诸界最强的【魔王】之母,我有一事相求于你。”
“……谁在说话?”
“我是梦者,仅是一名梦者。或者说,是‘讲述者’。我有事相求于你!”
在诞下艾德斯的那一夜,莱瓦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正是你,正是你。我希望你,不要将你的事告诉任何人。并且,将艾德斯托付给英格莱大人!”
那声音如同稚子般说话,言语间透着难以理解的光芒,令莱瓦困惑不已。
“这是什么意思?”
“需要,非常需要。这个世界需要艾德斯·奥尔米拉吉侯爵。为此,你也必不可少。所以来吧,前往大公国桑塞玛领地,‘土’之地。我会派人来接你,一定会!”
“你到底在说什么?”
“恳求你,母亲,母亲啊。【魔王】之母。为了世间一切变得更好,艾德斯是必需的。艾德斯·奥尔米拉吉侯爵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梦境仅此而已。
醒来后,莱瓦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若说是寻常梦境,未免太过清晰。
然而,若称之为神谕,那位‘讲述者’却只重复着难以理解的要求。
究竟,所谓的迎接意味着什么?
桑塞玛领地有何玄机?
将艾德斯托付给英格莱大人,又会引发何事?
莱瓦凝视着怀中熟睡的艾德斯,他的发色与阿尔加相似,眼眸却更显深邃的紫色。
这刚降世的小生命,脆弱得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破碎。
——要放手……?
这样的念头,她难以接受。
但自那以后,每当莱瓦小憩,‘讲述者’便频繁出现在梦中。
从语焉不详的他那里,莱瓦耐心地探听信息。
她明白这非比寻常的梦境背后,若非神意,必有某种目的或意图。
一点一滴,她逐渐获取了部分信息。
就在莱瓦掌握了一定情报之际……英格莱大人来访了。
“莱瓦。我不清楚你的来历。但无论如何,你是阿尔加……那个擅自离世的大傻瓜的妻子。若有所求,不妨直言。”
正如‘讲述者’所言,他提出了询问。
英格莱大人显得疲惫不堪。
然而,尽管眼中含悲,他仍关切地望向这边,这让莱瓦感到一丝安慰。
——若是托付给这位大人。
那个虽自己未能融入,却充满温情的家族。
艾德斯定能健康茁壮地成长。
强忍割舍之痛,莱瓦恳求道。
“能否将艾德斯托付给您?我打算前往‘土’之地。”
“……有何缘由?”
“是的。为了阿尔加,有必须完成之事。”
彼时,莱瓦已下定决心,要理解‘讲述者’及其话语。
若真如他所言,能预见未来,那么他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艾德斯成为【魔王】,又意味着什么?
莱瓦必须知晓。
‘讲述者’称阿尔加之死为命中注定。
若他的死有意义,即便面对敌人,也不愿亲手夺人性命。
若命运确有其事。
莱瓦坚信,那前方等待的,必是人们的幸福。
“……我发誓,绝不会给奥尔米拉吉家添麻烦。所以,恳请您……”
英格莱大人凝视片刻,缓缓点头。
“好吧。但切勿做出自寻短见之举。”
“明白。……这是被阿尔加拯救的生命。最后,仅有一事相告……请小心‘水’。我能说的,仅此而已。”
于是,莱瓦松开了艾德斯。
——再见,艾德斯。
我亲爱的孩子。
阿尔加的遗孤。
——愿你的生命,迎来至高的幸福。
带着这份祈愿,莱瓦与自称迎接者的少年伊兹伊斯一同,踏上了前往大公国的旅程。
※※※
此后之事,对莱瓦而言充满了诸多悔恨。
‘讲述者’的预见未来,绝非万能。
他虽能如亲眼所见般详述众多结局与复杂事件,却极不擅长解读这些行动的意义。
他仅如操纵棋子般,不顾人的生死与情感,一味选择通往‘最佳方向’的道路。
“难道不能避免死亡吗?”
对于莱瓦的疑问,他予以否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些人能幸存。在最佳未来中,有人能活下来;在非最佳未来中,也有人能活下来。但阿尔加无论在哪里都会死去。在这里他也死了。我也会死。在任何未来,我们都会死!”
起初,莱瓦以为他疯了。
一个易怒如孩童的中年人。
然而,了解他的处境后,反而觉得他可怜。
‘讲述者’竭尽全力。
且满怀悲伤。
“无论何种最佳未来,我都无法得救。该怎么办?莱瓦,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答案自然无从得出。
确实,在他所述的诸多未来中,总有众多得救者,亦有众多无法得救者。
包括莱瓦自己。
“我和你、阿尔加一样,也会死去,对吧?”
“是的。你会患病,因病去世。那种病,现今无法治愈。魔力脉络将支离破碎,最终连‘变形’魔法也无法使用。”
“我还能活多久?”
“不确定。有时是在生下艾德斯不久后,有时则活到艾德斯进入贵族学校。但无论如何,十岁之前,你们必定分离。因为英格莱会为是否让艾德斯成为继承人而烦恼,得知此事后,你会选择隐匿行踪。”
“这样啊……”
想到自己之所以如此期望,是因为阿尔加的家族,莱瓦揣摩着‘此刻非己’的心情。
身为‘水’之‘手足’,隐藏身份生活的自己若无法使用‘变形’,将不得不以烧伤的面容示人。
这对艾德斯而言,绝非好事。
剩余的时间已然不多。
但此刻,莱瓦尚健康。
“喂,我可以去见艾德斯未来的妻子吗?”
威尔米·埃内斯特。
虽为平民,却嫁入伯爵家,与艾德斯相伴的少女。
临死前,莱瓦萌生了见她的念头。
“可以,当然可以。老婆子去世后,你可以接替她。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千万别向威尔米透露未来哦?”
“嗯。我在想,或许能找到救你的方法,‘讲述者’……”
“真的?真的吗,莱瓦?”
“嗯。”
共处的日子里,莱瓦将‘讲述者’与艾德斯重叠。
已从手中离去的孩子,懂事之后,或许也会如此向莱瓦撒娇、发脾气吧。
基本离不开摇椅,年纪虽大却显得头大身瘦,略带不协调感的‘讲述者’,在某些方面与婴儿颇为相似。
面对这样的他,莱瓦露出微笑。
“我要为以拯救他人为使命的阿尔加,献上一份令他满意的完美结局。”
不久之后,将在死后世界重逢。
以此为心灵支柱,莱瓦前往了埃内斯特府邸。
※※※
此后,直至威尔米小姐到来之前,一场夹杂着诸多悔恨的风暴席卷而来。
首先,伊欧拉小姐三岁之际。
‘水’之诅咒魔导具夺走了加莎·奥尔米拉吉夫人与马尔姆·奥尔米拉吉侯爵千金的生命。
‘讲述者’在事发前对此只字未提。
追问之下,他才承认,她们同样难逃死亡的命运。
“告诉你,你会阻止吧?因为你会阻止。”
‘讲述者’兼具孩童般的敏感与狡猾。
然而,责备已无暇顾及。
莱瓦火速赶往奥尔米拉吉府邸,在燃烧的主宅中杀死试图回收诅咒魔导具的‘水’之‘手足’,将尸体投入火海。
悄然退出之际,恰巧。
目睹左手烧伤,被管家卡加林抱着痛哭的艾德斯。
“义母大人!义姐大人!!都是我的错!!”
“并非如此。请您冷静。”
“哇啊啊啊~~~~!!”
那哭声深深烙印在莱瓦心中,久久无法抹去。
——对不起,对不起,艾德斯。
身为母亲,此刻她深深诅咒自己无法为他做任何事。
并下定决心。
——无论发生何等悲剧……绝不再让更多发生。
最终,必将迎来幸福的结局。
遥远的未来安宁。
莱瓦在得到‘讲述者’许可后,向伊欧拉小姐的母亲埃内斯特夫人揭示了身份。
继承了‘精灵宠儿’给伊欧拉小姐的她,同样难逃死亡的宿命。
“我放心了。”
拥有奇异魅力,与伊欧拉小姐极为相似的埃内斯特夫人,轻轻笑了。
“得知除了戈尔德雷之外,还有守护伊欧拉的人存在。”
“我会承担起责任。命运连您这般聪慧之人也要从伊欧拉小姐身边夺走,留下苦难。……真是可憎之物。”
“你错了,莱瓦。”
埃内斯特夫人微微摇头。
“女神是公正的。无论何种意志,都不会阻止人的意志。我只是偶然获得了庇护,但善恶皆存于人心。……立志向善者增多,命运自会改变。”
埃内斯特夫人托付后事,莱瓦深深鞠躬。
“即使献上这条性命。”
“此外,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莱瓦。”
“……何事?”
“或许,‘讲述者’预见未来的能力,并非真正预见未来,而是窥见与此处相似的另一世界。”
如同女神所在的天界。
如同邪恶栖息的地狱。
人的世界,或许不止一个,埃内斯特夫人如是说。
“‘精灵宠儿’的庇护,或许也是灵光一现。‘在这样的世界里,此人会如何?’‘事物会如何发展?’这类问题的答案。”
但这感觉就像在重叠“某个与自己不同的存在,某个自己熟知却不同于自己的人”。
“若‘讲述者’也接受了这种非人之存在的庇护,并能更清晰地讲述所见。……或许……”
莱瓦认真倾听并理解了埃内斯特夫人的话。
随后,她阻止了失控的努阿,促成了布拉德的陪伴……迎来了威尔米小姐。
“啊,你就是老婆婆吗?”
初次相遇的她。
威尔米·埃内斯特……从一开始,就是个极其可爱的少女。
铂金色的秀发,朱红色的眼眸。
双手背在身后,扭捏害羞,略带羞涩地抬眼望向莱瓦,莱瓦则回以温柔的微笑。
“是的,我就是老婆婆,威尔米小姐。”
来到这个家,莱瓦感到幸福。
伊欧拉小姐温婉聪慧,威尔米小姐活泼天真。
仿佛拥有了两个女儿般的感受。
倾注了无法陪伴在艾德斯身边的全部爱意。
“两位小姐关系真好呢。真是太好了。”
尽管埃内斯特府邸内一片祥和。
莱瓦的身体却如‘讲述者’所言,开始被病魔侵蚀。
——是时候了。
促使‘梦者一族’行动,不仅让戈尔德雷,也让奥蕾亚陪伴在伊欧拉小姐与威尔米小姐身边的莱瓦,悄然离开了埃内斯特府邸。
随后,为度过最后时光,莱瓦进入伊兹伊斯准备的宅邸,在‘梦境’中与‘讲述者’交谈。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连你也要离开,能帮我的人越来越少了。”
“还有些时间。能再告诉我一些事情吗?”
“好啊,当然可以!”
“威尔米小姐,在某个世界会走向毁灭吗?”
“有些不同,不太一样?她会为他人采取毁灭性的行动。虽然会那样做,但最终会救下所有人,包括自己!”
“威尔米小姐,也会救艾德斯吗?”
“是的,没错!即使艾德斯成为【魔王】,也能得救!她会唤醒艾德斯的心!真狡猾!太狡猾了!我也能做到!但救【魔王】的却不是我!”
“这样啊。那你也可以做些狡猾的事,不是吗?”
“什么意思?”
“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是威尔米小姐给我的启发。”
“什么?什么主意?”
面对兴致勃勃的‘讲述者’,莱瓦解释了埃内斯特夫人的话,并道出了从威尔米小姐那里听来的妙计。
“从另一个世界带来另一位威尔米小姐,让她来帮忙如何?”
“威尔米?另一个?”
“是的。如果只是灵魂,或许能带过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因为我的梦者之力,恐怕借助了【魔王】的力量。但作为‘容器’的我,只能承载自己一人。”
“所以呢。”
莱瓦微微一笑。
“艾德斯也会爱上威尔米小姐,对吧?当他以为失去她时,就会成为【魔王】……”
因此。
“只要说‘一起救威尔米小姐’,他成为【魔王】后一定会听进去的。”
那孩子,继承了莱瓦的性格。
正如莱瓦深爱着自信满满、勇往直前的阿尔加,他必定也会深爱威尔米小姐。
成为【魔王】的瞬间,他会为了威尔米小姐自我封印。
“如果一位威尔米小姐能救艾德斯和伊欧拉小姐,那么两位,一定能连你也救下。把你的威尔米也带来吧。”
“这样吗?也许,也许吧!”
“嗯,既然能唤醒艾德斯的心,你也能做到吧?”
“明白了,就这么办!就这么办,莱瓦!”
“嗯……时间差不多了。再见,‘讲述者’。”
率真,时而残酷。
却无法憎恨。
如同另一个儿子般的,‘讲述者’。
“一切终结之时,能告诉艾德斯吗?‘因希望你在侯爵之位,才放手。我爱你。——请善待威尔米小姐。’还有,对小姐们说‘老婆婆永远祝愿你们幸福。’”
“明白,明白!一定转达!再见,再见,莱瓦!谢谢你!”
——幸福,一定是这样的。
世界虽冷酷,却不止于此。
人的意志仍有改变事物的余地。
失去阿尔加的莱瓦,又被赐予了三个孩子,感受到了幸福。
她坚信,终有一日,一切都会顺利。
于是,跨越死亡界限的莱瓦,仿佛看见对面有人走来。
——……?
“哟,还是那么漂亮啊,莱瓦。”
站在那里的是。
银发,紫中带蓝眼眸,傲慢不羁的青年。
“阿尔加……?”
“怎么了,刚才不是聊得很开心吗?腹黑得真棒!”
哈哈笑着的他……莱瓦的形象也随之改变。
衰老、病痛侵蚀的身体与灵魂,在他的光辉中重获昔日的活力。
莱瓦瞪着他。
“你还是那么嘴欠,最差劲的男人。娶了我,却独自早早死去。”
“所以,我不是在等你吗?有趣的事,特意留给你呢。”
阿尔加咧嘴一笑,莱瓦歪着头。
“死了还要做什么?”
“去给那安排狗屁命运的女神一记耳光,怎么样!”
“啊?”
莱瓦愣住了。
但阿尔加兴致勃勃。
“儿子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吧?帮孩子做不了的事,是父母的责任。再说,女神的目光稍有转移,那些家伙说不定就能趁机摆脱那狗屎命运。”
一如既往,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确实。
听起来挺有趣。
莱瓦苦笑,嘴上却不饶人。
“……为了儿子?都没养过,还好意思说。”
“不是我的错。再说,你也没养过。……不过,那小子终究是我们的儿子。对吧,莱瓦?”
“可能会下地狱哦?”
“那就把邪恶从王座上拽下来好了。”
阿尔加,还是那个阿尔加。
永远自视甚高。
这一点,倒让人清爽。
与他同行,即便地狱深处也会觉得有趣吧。
“好吧,走吧。我也想这么做。”
“哈哈!顺便,我要坐上那天界之巅!”
“还是算了吧。打倒邪恶就够了。”
“为什么?”
阿尔加歪着头,莱瓦挽住他的手臂,闭上一只眼。
“结束后,我们要慢慢享受二人世界。像以前一样。……麻烦事,就交给女神们处理吧。”
某位侍女的工作。【前篇】
“主人大人——!!我真是度日如年地盼着您回来啊——!”
“呃,罗蕾拉尔……!”
听到那无忧无虑的声音,维尔米·奥尔米拉吉夫人的侍女,“伤脸”海瑟望向船外,皱起了眉头。
穿越莱昂内尔王国的内海,逆流而上抵达王都港口,甲板上聚集了众人。
看到罗蕾拉尔欢快地蹦跳着挥手表达喜悦,劳登在船上也微笑着挥手回应。
大概是想一睹王太子殿下夫妇的风采,后方还聚集了不少民众。
“姐姐大人今天也是人气爆棚呢!”
“那些人想看的,是莱奥吧。我想他们并不是为我而来的……”
“哪有这回事!”
“别说得那么肯定。”
维尔米和伊奥拉,王太子殿下依旧进行着他们的对话。
“终于回国了……什么都没做却觉得好累。”
“发生了不少事呢。”
如此交谈的是,神情略显阴郁的赛法尔特大人和卡拉大人。
这两人,说起来卡拉大人更为冷淡,不太像关系融洽的未婚夫妇,但此刻却肩并肩站在一起。
——真好啊。
海瑟想起了奥尔米拉吉私人骑士团副团长西杜。
他在身边时总是热烈追求,节日时还约会过,但并没有正式交往。
然而,这次旅行分开后,感到寂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最近有些烦恼。
明明决定独自生活,却发现自己优柔寡断,不禁自嘲。
如果听说家主大人被刺,希尔登特莱大人遇袭,他会不会像赛法尔特大人那样后悔“如果当时在场就好了”呢?
家主大人不在期间,大老爷负责领地事务,家令卡加林与私人骑士团成员留守护卫。
努阿侍女长前来是骑士团留下的原因,虽非他的过错,但他本性认真。
——我也,什么都没能做到。
海瑟既不似维尔米那般聪慧,也不像努阿侍女长那样无所不能。
即使在派对上,也只是脸色苍白地站着,什么也做不了。
“啊,伤脸又在烦恼什么了吧~?”
突然耳边传来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那拖长的无忧无虑的声音和过于亲近的距离感,自然是王太子妃的侍女米扎莉。
“别突然跟我说话……!”
“看你又在为无关紧要的事烦恼呢~”
她稍踮脚尖,轻轻放下脚跟,嘻嘻笑着。
米扎莉似乎接受了某种治疗,性格有所改变。
与其说改变,不如说变得更“普通”了。
现在的笑容,不再是毫无感情的“日常笑容”,而是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的笑容。
“米扎莉我们的工作,不是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而是让阿洛伊和米娅能像平常一样,愉快地聊天哦~?”
“……”
听她一说,海瑟恍然大悟。
确实如此,正如她所言。
与骑士和护卫不同,我们的工作不是战斗或涉足血腥之事。
但,“确实如此”这话从米扎莉口中说出,总觉得有些不爽。
“……我知道啦,这种事。”
“真的吗~?”
“烦死了!你总是这么讨厌……!”
海瑟抱怨着,这时注意到维尔米在轻轻招手。
急忙靠近,将脸贴近娇小的她,听到她低声说道:
“你的工作,从现在开始。”
“从现在开始?”
旅行即将结束的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工作呢?
正想着。
“你的影子里,有伊兹伊斯和埃萨诺瓦。……回到本邸后,阿隆娜在,问她是否愿意见面,如果愿意,就安排个地方。”
听到维尔米的话,海瑟瞪大了眼睛。
阿隆娜·德斯塔姆代理侍女长。
因格里德尔伯爵家没落而嫁入子爵家,海瑟初入奥尔米拉吉本邸做杂工时,曾将工作推给她的女性。
那本身是误会……或者说,是埃萨诺瓦的曲解所致,后来她作为侯爵夫人侍女,给予了必要的教育。
“埃萨诺瓦……还有,伊兹伊斯?”
“啊,埃萨诺瓦的父亲。事件已经解决了。所以,发生了很多事。”
埃萨诺瓦曾试图嫁祸海瑟,后又企图陷害维尔米。
经历种种,为何要让这家人见面呢?
正想着。
“详情不便多说,但基本上都是我的错。伊兹伊斯和埃萨诺瓦只是为此行动。所以,拜托了。……阿隆娜对你有恩吧?这是回报的机会哦?”
维尔米挑眉微笑,海瑟虽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
女主人的命令。
而且,对阿隆娜代理侍女长有恩也是事实。
原本,不论工作量,她也想学习杂务,侍女的教育也耐心教导。
海瑟已经知道,那人只是工作认真,绝非坏人。
“是为了阿隆娜代理侍女长,对吧?”
“是的。”
维尔米显得很高兴。
——只有这一点,真是丝毫未变呢。真是的!
让人按她的意愿行动,或是吓唬人……其实她是在享受这些吧,海瑟斜眼瞪着维尔米。
“哎呀,不敬哦。”
“没有的事。我一直都是这张脸。”
“确实如此。从小就一副臭脸。”
——这里,应该否认一下吧!
心里这么想着,但当着众人面,海瑟忍住了。
等下次独处时,一定要抱怨一番,她暗自决定。
某侍女的工作。【后篇】
“……埃萨诺瓦他们?”
“是的。那个,现在好像在我的影子里。”
回到奥尔米拉什本宅,在一片忙碌中,我找了个机会向代理女仆长阿隆娜搭话,她站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干练……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
——咦?她僵住了?
“阿隆娜大人?”
“啊,没……没什么。”
阿隆娜代理女仆长似乎回过神来,赫泽尔没有深究。
因为,万一她因此不高兴,指导可能会变得更严格。
“夫人说准备一个房间,所以我简单打扫了一间客房。还有,嗯……”
在等待马车的时候,赫泽尔一边回忆威尔米的话,一边尽量准确地传达。
“‘埃萨诺瓦完成任务后会回来。包括伊兹伊斯的事在内,都交给你了。是否要谈也由你决定。’”
“这样……啊。”
“您打算怎么办?”
赫泽尔对家人没有美好的回忆。
父母虽然温柔,但他们是杀人犯。
继父和继母的事更是不愿回想。
但是,米扎莉。
是的,虽然现在关系并不亲密,但至少能正常交谈了。
自从威尔米和伊奥拉来了之后。
所以,阿隆娜代理女仆长的事……虽然对方是离婚或离家出走的人,但威尔米让她去谈,一定是认为这样会有好的结果。
赫泽尔觉得有点多管闲事,但还是加了一句。
“……我觉得,或许谈谈会比较好。”
威尔米说是报恩的机会。
这意味着赫泽尔不只是传话,还承担了更多的责任。
赫泽尔不认识伊兹伊斯,埃萨诺瓦是和洛雷拉尔一起欺负她的人。
对那两人完全没有好感,也不明白威尔米为什么原谅了他们。
但是。
——如果这样能让阿隆娜大人有所改变,那或许是件好事。
别人是别人,不是自己。
家庭关系也是如此。
赫泽尔不知道阿隆娜代理女仆长的家庭中有什么,但埃萨诺瓦无论怎样都是她的女儿。
“好的。既然夫人这么说了……”
虽然说是让她决定,但阿隆娜还是这么说了。
或许,她需要给自己一个借口。
所以,赫泽尔点了点头。
“那我带您去房间吧。这边。”
赫泽尔带阿隆娜代理女仆长去准备好的客房,伊兹伊斯和埃萨诺瓦出现了。
人类从影子里出来,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个……我先告辞了。”
没人开口,气氛有点沉重。
赫泽尔觉得自己在场会妨碍他们谈话,便离开了房间。
※※※
虽然有点在意,但赫泽尔的工作到此为止。
以“夫人的吩咐”为由,旅行的整理工作也没人说什么,赫泽尔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拿着洗好的衣服来到院子里。
“赫泽尔!”
有人叫住了她。
回头一看,是西杜。
“好久不见。”
算上船和领地的移动时间,大约两个月,但还是有点怀念。
他比赫泽尔矮半个头,但手臂和赫泽尔的腿一样粗壮。
“怎么样?大公国。”
“发生了太多事,真是麻烦。”
虽然大部分事情她都不清楚,但简单说明情况后,西杜皱紧了眉头。
“家主和夫人发生了那样的事?”
“是的。我什么都做不了。要不是希尔德恩特莱大人,事情就糟了。”
“……是吗。”
赫泽尔以为西杜会说“要是我在就好了”之类的话,但他没有。
“是吗,努阿大人也……”
“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大老爷说了些让人在意的话。”
“是吗?”
赫泽尔想起曾经作为“药草田的老爷爷”接触过的大老爷的脸,歪着头。
“嗯。他说‘艾德斯去大公国的话,可能会发生什么’。也许指的就是这个。”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果大老爷明知有危险却保持沉默,那也是个问题。
但西杜摇了摇头。
“更像是怀念的感觉,我不认为他在考虑危险。毕竟有洛雷拉尔和乌沃恩的事……”
西杜含糊其辞,可能是因为契约魔法的限制。
是的,“变形”魔法……“水”的血统魔法,威尔米告诉赫泽尔,这与奥尔米拉什有渊源。
“皮埃特罗死了,艾德斯的仇报了”,所以“水”可能有什么故事。
大老爷可能预见到了,也可能是别的事。
赫泽尔不知道真相,但先把洗好的衣服交给熟悉的杂工,然后拍了拍西杜的肩膀。
“不过,结果没出大事,真是太好了!”
赫泽尔觉得威尔米会这么说,便模仿了一下,西杜开心地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和赫泽尔的距离拉近了,很开心。分开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
“什么!?”
突然被这么一说,赫泽尔的脸红了。
西杜可能是开玩笑,看到她的反应后有点惊讶。
“啊?真的有戏了?”
“……别自作多情了!真是的!”
为了掩饰害羞,赫泽尔瞪了他一眼,但马上又把手放在头上。
一激动就会说这种话,是她的坏习惯。
威尔米也经常告诫她,不好好说话是传达不了心意的。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我之前说过,我决定一个人活下去才来到这里的。”
除了威尔米,他是第一个听她说这些话的人。
“格林德尔家没了,只剩下怨恨和反抗心。那家伙对我说‘去死吧’,我就说‘那我就活下去’……绝对不做让那家伙高兴的事。”
即使脸上有伤,即使一无所有,也要一个人活下去。
“可是,你……”
说赫泽尔的脸和生活方式“很帅”。
在祭典上玩得开心就说“很可爱”。
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她。
“你……说你喜欢我。夸奖这样的我。”
明明一点都不像。
赫泽尔既不帅也不可爱。
西杜认真地听完,开口说道。
“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啊?”
“不然我就见不到赫泽尔了。即使赫泽尔不觉得自己帅或可爱,我也来了……看到你努力工作,和夫人们开心地相处,我就这么想了。”
西杜自嘲地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
“我逃跑了。之前在骑士团被阴险地欺负,受不了就辞职了。朋友介绍我来这里。我这种人居然当了副长。”
“……但你很强啊。又不是剑术上输了。”
“怎么可能输给那些家伙。但我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所以,赫泽尔让我觉得耀眼。”
回到本宅前,西杜把手插进口袋,抬头看着她。
“看着坚持的赫泽尔,担心得一直关注,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仅此而已。”
赫泽尔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西杜耸了耸肩。
“我可能配不上你。个子也矮。但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我会再邀请你约会的。”
“……什么啊。”
“现在就说结婚,你会为难吧?”
“那,那是当然!”
确实,现在无法给出答案。
西杜似乎要回去工作,转身挥了挥手。
“谢谢你告诉我。在你烦恼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聊聊!”
“啊,嗯……”
赫泽尔有点依依不舍地回到本宅,心里有些烦躁。
——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她知道这是西杜的温柔。
但期待他说出来的那一刻……或许赫泽尔也喜欢上了西杜。
——啊啊!搞不懂!!
恋爱对她来说是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事。
一个人烦恼也没用,赫泽尔拍了拍脸颊。
——去找威尔米商量吧!就这么办!
虽然会被取笑,被说很多话。
但赫泽尔的女主人,总是值得信赖的人。
阿隆娜的和解【前篇】
——在赫塞尔离开后。
阿隆娜默默地听着埃萨诺瓦的讲述,感到一阵眩晕。
她未曾知晓的周围,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
“这一切,都是为了夫人吗?”
“……是的。”
“虽然,我也是为了老爷。”
女儿带着歉意低垂着眼帘回答,而前夫则搂着她的肩膀回应。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些的时候。
——那位,就是夫人。
在乌尔翁事件中聚集在大厅时,情绪激动地咆哮的也是她。
被拘束着,离开大厅时露出微笑的也是她。
乘船出国时,交谈的也是她。
说起来,确实有些违和感。
与平时的埃萨诺瓦略有不同……在执行某些行动时展现出的略显滑稽的举止,以及偶尔流露出的自信态度。
回想起来,那与夫人颇为相似。
埃萨诺瓦本身就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但如果那是受夫人影响所致,倒也说得通。
难以接受的是情感。
自己以为亲手养大的女儿,其实从一开始就离开了自己的掌控。
——我。
该如何开口才好?
是该说“我不介意”吗?
还是该称赞“做得很好”?
或者坦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亦或是质问“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但阿隆娜明白。
如果是主人的命令,无法多言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要称赞她,自己却被骗得太深。
“阿隆娜。”
这时,前夫开口了。
他的真名是“伊兹伊斯”……一个以虚假身份与阿隆娜结婚又离婚的人。
“对不起。”
“这是为了什么道歉呢?”
阿隆娜努力不让情绪显露在脸上,声音因此显得生硬,埃萨诺瓦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伊兹伊斯带着一丝悲伤的微笑,清楚地说明了原因。
“利用了埃萨诺瓦,我们的女儿。多年来,一直欺骗着你。……还有明知会伤害你,却仍与你结婚的事。”
“你是说,后悔这段婚姻吗?”
“不……怎么说呢。对于与你结合这件事本身,我并不后悔。但说我们互相利用,我掌握的信息远多于你,这并不公平。”
伊兹伊斯显得很冷静。
“你……太善良了。”
阿隆娜终于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想说的话,有很多。
不仅是对他们,还包括姐姐和家主的行为,种种。
但是。
——所以,我,是个落伍者。
作为德斯塔姆生活,太过善良。
作为德斯塔姆生存,又太过普通。
姐姐努阿的话,既是关心,也是诅咒。
对阿隆娜而言,那是否定的话语。
无法摆脱自己的“普通”。
即便如此,作为德斯塔姆……作为“影”之家的成员,阿隆娜只能这样活下去。
然而,伊兹伊斯的话并未结束。
“正因为你是如此善良的人。我觉得,能与你共度一段时光,真是太好了。只是,你不必原谅我。即便如此,我认为至少应该当面道歉。奥尔米拉吉夫人这么告诉我,我也这么认为。”
阿隆娜闭上了眼睛。
但未掩住的耳朵,依然听到了伊兹伊斯的声音。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原谅埃萨诺瓦。这孩子说,今后还想继续侍奉奥尔米拉吉夫人。”
“不,父亲。那也要……母亲不感到痛苦才行。”
听到埃萨诺瓦的话,阿隆娜睁开了眼。
“即使不在身边,也能为威尔米大人工作。”
女儿抬起低垂的眼,看向这边。
那双棕色的……与阿隆娜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浮现出关切。
连女儿都在为我操心。
阿隆娜的脑海中闪过记忆,她一直按照姐姐、丈夫、主人的指示生活。
回到奥尔米拉吉时的记忆。
“母亲,您对父亲是怎么想的?”
那时提问的埃萨诺瓦,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怎么想,是指?”
“您恨他吗?”
“不,我没有那样的感情。你讨厌他吗?”
“不是那样的……只是,如果有机会见面,三个人能好好谈谈就好了。”
——那是埃萨诺瓦吗?
感觉不像。
因为,你看。
在启程旅行前,夫人说。
“呐,阿隆娜。如果埃萨诺瓦回来了,你会怎么做?”
那时,正好只有我们两人。
“决定权在老爷和夫人手中吧?”
“我在问你的感受。不是作为德斯塔姆,而是作为母亲阿隆娜的感受。”
“这样啊……”
阿隆娜稍作思考后回答。
“因为是女儿……如果能够得到您的允许,我想和她一起生活。如果有这样的可能的话。”
“这样啊。”
夫人听后,微微一笑。
“那么,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就那样做吧。”
“……?有什么原因吗?”
夫人若无其事地说。
“我没能回报给母亲的爱。如果你们能和睦相处,那是好事。”
她这样说道。
阿隆娜的和解【后篇】
——夫人。
那个人,是的,为了王太子妃殿下,将自己的“父母”定罪。
在那时,她心中没有一丝后悔……这怎么可能。
在那场定罪剧上演时,她才十九岁。
为了这个计划,她成年之前就开始筹划,历经多年才得以实施。
甚至不惜自我毁灭。
或许,正因为自己会毁灭,才能付诸行动。
记忆中,她从未提及过她的继父。
但她说“母亲是爱我的”。
即便背叛了养育并深爱自己的人……她心中真的只有怨恨吗?
——夫人。
因此,对阿隆娜而言。
她必定在埃萨诺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希望阿隆娜能接纳为了主人、为了大义而压抑自己情感的埃萨诺娃。
如果能够在一起,那便是好事。
那么,剩下的……只是阿隆娜心中小小的芥蒂。
既然如此,她该做的只有一件事。
为了女儿的话。
“……好吧,我原谅你。”
阿隆娜说道。
如果仅此而已。
若说是为了心爱的孩子,这点小事,即便是落伍的阿隆娜也能咽下。
埃萨诺娃睁大了眼睛。
“我会向姐姐提出请求,让我能在夫人身边侍奉。……欢迎回来,埃萨诺娃。”
阿隆娜笨拙地对女儿微笑。
“为了夫人,你做得很好。”
“妈妈……!”
埃萨诺娃眼中含泪,向阿隆娜伸出手。
阿隆娜紧紧抱住了她。
“……这样就行了吧?”
阿隆娜望向眯起眼睛显得耀眼的伊兹伊斯,他静静地点了点头。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大公国。得整理老爷留下的东西。”
“之后呢?”
面对询问,伊兹伊斯歪着头。
“还没想好呢,不太考虑这些。”
听到这回答,阿隆娜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并非不可靠,但这位前夫很少表达自己的感情。
有时会感到彼此间的距离。
自己也利用了他,所以觉得他隐藏真心也是理所当然。
但现在,既然一切已成过去。
“伊兹。”
阿隆娜瞪视着伊兹伊斯,心想,像普通夫妻那样,偶尔争执一下也无妨吧。
“埃萨诺娃是我们的女儿。”
“是啊。”
“作为父亲,任务结束就随意抛弃,随心所欲,你觉得这样好吗?”
“……?”
他困惑地歪着头。
“为什么不说结束后会回来?……离开这个国家时,你说‘爱过我’,那只是安慰吗?”
面对质问,伊兹伊斯皱眉,手扶额头低头。
随后,他用手指几次抚平眉间的皱纹,稍作犹豫后回答。
“不,那是真心话,阿隆娜。我确实爱过你。”
“过去式吗?”
“……不,现在也是。”
“埃萨诺娃呢?”
“当然,是我可爱的女儿。”
“那我再问一次。……你打算怎么办?”
伊兹伊斯苦笑,举起双手。
“明白了,我投降。处理完事情,我会好好回到你和埃萨诺娃身边。”
“这种说法太狡猾了。全让我来说,你不觉得不负责任吗?难道不是你自己决定的吗?”
“不,真的服了你了。没想到你会这么强势。”
“因为我是母亲。”
伊兹伊斯是可爱的埃萨诺娃的父亲。
也是阿隆娜曾经爱过的前夫。
如果没有比家庭更重要的事,那么必须好好做个了结。
对于曾经的背叛,发发牢骚也是应该的。
毕竟,他不是阿隆娜的孩子。
伊兹伊斯眼神认真,平静地说:
“明白了。一切结束后,我会重新向你求婚。你会给我答复吗?”
“好吧。……欢迎回来,伊兹。”
“嗯,我回来了,阿隆娜。一定会回来的。”
之后,伊兹伊斯启程前往大公国……并如约归来。
表面上,他以平民“伊兹伊斯”的身份。
暗地里,作为“土”之公爵家族的一员,在国际协议上签字。
阿隆娜再婚后,姐姐正式接纳伊兹伊斯和埃萨诺娃为“德斯塔姆”,随后办理了分家手续。
“你终于不再是德斯塔姆了。”
姐姐努阿罕见地露出高兴的表情说道……不知为何,阿隆娜那时泪流满面。
“谢谢你,姐姐。我很幸福。”
“那真是太好了。再也不用放手了。”
“是的。”
这样的对话之后。
然而,阿隆娜还不知道,几年后她将迎来人生中最大的事件。
埃萨诺娃在希尔德特莱殿下的婚礼上,被提格·莱昂内尔第三王子殿下看中。
经过他热烈的追求和策划……埃萨诺娃成为基尔莱因侯爵家的养女,最终成为第三王子妃,这一切,此刻的阿隆娜还无从知晓。
薇尔米·奥尔米拉杰的败北。①
“呜……好难受……”
回到莱昂内尔后不久,薇尔米就因持续不断的恶心感而精神萎靡。
“你还好吗?”
“要是还好就不会呻吟了……我有点理解晕船的雷欧的心情了……”
在被艾德斯轻抚着背的同时,薇尔米将头埋进枕头里呻吟着。
“恭喜您,您怀孕了。”
因持续的身体不适和低热而去看医生的薇尔米,得到了这样的诊断。
“努阿……阿隆娜……这个,有没有办法解决……?”
她向房间里两位已经生育过的侍女求助。
“恐怕没办法。”
“是啊,是啊。我其实连孕吐都没经历过呢。”
阿隆娜一如既往地淡然回答,而努阿则说出了令人羡慕的话。
“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现在已经三个月了,所以,大概还有两个月……有些人据说会一直持续到生产呢。”
“太糟糕了……”
尽管如此,通过与海泽尔交谈分散注意力,几个月过去后,情况逐渐稳定下来。
当腹部开始微微隆起时,虽然腰部变得沉重,也有其他方面的困扰,但身体状况本身有所恢复。最重要的是,能享受美食让她非常开心。
虽然辛辣食物对胃不好不能吃,但薇尔米的味觉发生了变化,感觉“无论吃什么都太甜”。无论是炖煮还是烧烤,蔬菜的甜味都难以接受,只能吃些酸味调制的蔬菜或甜味较少的柑橘类,以及仅含盐味的汤。
在这样的日子里,……薇尔米从克拉特斯父亲那里听说了母亲的事。
“我想去见见她。我觉得我们俩需要好好谈一次。”
“这样啊……”
薇尔米无言以对。
尽管她曾建议阿隆娜应该谈谈,但也不能阻止父亲。
也许正因为如此,当奥蕾亚来访时,她不经意间透露了时常想起的母亲的事。
“喂,奥蕾亚。”
“是的,薇尔米小姐。”
“最近我常想,母亲为什么那么恨姐姐呢……”
“……”
“是因为我可爱,想让我继承伯爵家吗?但我觉得,那不只是原因……”
随着腹中孩子开始活动,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即将成为母亲,心情变得复杂。
然而,她避开了这些感受。直到……生下女儿的那一天。
薇尔米在半梦半醒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抱着双胞胎,与某人交谈。
——双胞胎?
薇尔米记得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但梦中的自己却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谢谢你,艾德斯。”
“是你生的孩子。他们的名字怎么定?”
“呵呵,其中一个已经定了吧?”
梦中,薇尔米笑了。
“叫费莉特吧。……这次一定要把她培养成善于交际的孩子。毕竟我已经‘塑造了她的身体’。”
“……是啊。”
梦,仅此而已。
随着梦境渐渐远去,两人的声音消失,最后她听到一个陌生的稚嫩声音。
“谢谢,谢谢。另一个薇尔米。我的愿望实现了。实现了。”
那说话的方式,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
薇尔米陷入深深的睡眠……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
威尔米·奥尔米拉吉的败北。②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
“今天终于可以向姐姐大人展示这个孩子了♪”
威尔米心情愉悦。
在适应有女儿的生活之前,她与赫泽尔一起手忙脚乱,向努阿和阿隆娜学习照顾孩子的日子。
毕竟,她那看似脆弱的小生命,毫无理性可言。
全凭情感驱使,无法沟通……对威尔米来说,这样的强敌还是头一遭。
比以往任何对手都棘手,且绝对无法战胜。
此刻虽安详入睡,但不知何时会醒来哭泣。
即便有包括乳母在内的众多帮手,只要宅邸内响起哭声,她就会醒来。
赫泽尔也略显睡眠不足,艾德斯亦是如此。
他本就睡眠浅,虽提议可住别馆,却得到“习惯了”的回答。
似乎是想在早晨上班前见上一面。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溺爱吧。
“今天不用出门吗?”
威尔米询问,艾德斯微微一笑。
“王太子妃殿下驾到,家主不在岂不失礼?”
“所以,你特意安排了休息日……”
他坐在客厅威尔米身旁,轻抚她的发丝。
看着女儿,艾德斯眯起眼,咚咚,敲门声响起。
“殿下驾到。”
“请进。”
听到管家卡加琳的话,艾德斯起身回应。
“是姐姐大人!”
“嗯。还有另外两人。”
“咦?三个人?……莱奥?还有谁?”
虽未听说。
威尔米不禁皱眉,艾德斯轻轻摇头。
“不是莱奥。但两人都不是陌生人。”
他似乎有些紧张。
“是谁呢?”
“这个不该由我告诉你。不过……我认为,心怀悔意的人值得被原谅。”
“……?”
随后,门开了……站在那里的,只有姐姐大人和米扎莉。
“威尔米,身体还好吗?”
“嗯,非常健康。”
“那就好。”
已颇具王太子妃风范的姐姐大人欣喜点头,静静坐在艾德斯刚才坐过的威尔米身旁。
“听说还有其他客人。现在。”
“是的。他们在另一房间等候。我想先和你谈谈。”
“那我们出去吧。先去见他们。”
艾德斯说着,与侍女们一同离开房间。
临走时,米扎莉轻轻挥手,威尔米回以微笑。
“米扎莉,已经完全适应了呢。”
“是啊。不过,内心没变哦。那是工作时的表情。赫泽尔呢?”
“差不多。毕竟是好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威尔米再次问道: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客人的名字了吧?”
姐姐大人温柔点头。
“一位是克拉特斯大人。……我请他和母亲大人一起来了。”
“……!”
威尔米深吸一口气。
“呐,威尔米。”
“不见。”
她背过脸,断然拒绝。
事到如今,为何还要见?
咬紧后牙,背后传来姐姐大人略显困扰的声音。
“威尔米……”
“那个人,曾想杀害姐姐大人。我绝不原谅!”
虽想用力握拳,但抱着新生女儿的手臂无法做到。
然而,姐姐大人并未放弃。
“听我说,威尔米。”
姐姐大人静静起身,绕到她面前,双手轻轻捧起威尔米的脸。
抬起紧锁眉头的脸,眼前是那熟悉的温柔笑容。
“威尔米。……你心中的那份憎恨,本应属于我。我并未将它托付给你。”
表情虽柔和,话语却坚定。
她清晰宣告:
“威尔米。我原谅那个人。因为母亲大人,就像我一样,对许多事一无所知。不知道我是萨巴林的孩子,不知道母亲的事,也不知道埃尔内斯特的情况。”
“不知道就能原谅一切吗!”
“是的。但我选择原谅。……因为我所期望的,威尔米,是你的幸福。”
姐姐大人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真可爱,威尔米。你的女儿。对你来说,比我还要可爱得多吧?”
“……嗯。”
“如果有人从这孩子身边夺走艾德斯大人……你能原谅那个人吗?我若遭遇此事,定会追至地狱尽头,甚至其血脉,也要彻底铲除……”
“姐姐大人……”
“我想,母亲大人或许也是如此。”
姐姐大人小心避开女儿,将威尔米的头轻轻拥入怀中。
“呐,威尔米。无知并非罪过。正如我的感受属于我……你的感受,也属于你。”
被这份温暖包围,威尔米闭上眼。
只听见姐姐大人的声音。
“你曾愿以自身毁灭为代价,换取我的幸福……如今,我真的很幸福。所以,你也可以真正幸福起来。”
“可是……可是……!!”
“你明白的,对吧?因为母亲大人是平民,无法使用魔法。……而你那双朱红色的眼睛,能看透一切。”
“……!”
“母亲大人并未背叛克拉特斯大人。她的挣扎。所有一切,你理应都清楚。即便如此,你仍为我舍弃了一切。……所以,我要归还。你为我舍弃的,那无比重要的,最后一人。”
姐姐大人松开怀抱,俯视威尔米。
一如既往,对她展露那柔和微笑。
“因为母亲大人,确实深爱着你。”
“……姐姐大人。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原谅……!”
“若无法原谅,那就发泄出来吧。但若不见面交谈,又怎能知晓母亲大人的想法?还有你,威尔米。”
姐姐大人再次看向女儿,轻吻威尔米的额头。
“因为你也已成为母亲。彼此珍视的两人,无需再为我受伤。”
威尔米·奥尔米拉什的败北。【完】
——五年后。
“我是阿库雅克雷乔!我有自己的骄傲!”
“等等!”
“斯菲亚!!你从哪里学来的那些话!!”
五岁的女儿对着三年后出生的义姐之子——莱加王太子殿下挺起胸膛,威尔米不禁尖叫起来。
那是第一部断罪剧之后,奥尔米拉什赞助推广的,以那起事件为题材的剧目。
斯菲亚口中念出的,正是以威尔米为原型的舞台剧《恶役千金》中的台词。
在王宫花园里玩耍的女儿,一脸茫然地看向这边。
“前几天,和爸爸还有海卡一起看的!”
“雷欧!!艾德斯!!”
威尔米瞪过去,艾德斯微微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剧目的内容。”
“雷欧……?”
与莱加王太子殿下出生同时继位的雷欧尼尔·莱昂内尔国王陛下,一边坏笑一边摸着下巴。
“什么事呢?我只是觉得剧目有趣,就带她去看了。”
“你给我记住……!下次去帝国,我要把外交关系搅得一团糟!”
“喂,别这样。报复可不是闹着玩的!”
“哼,作为亡国之君名留青史吧!”
看着雷欧认真的表情,义姐咯咯笑了起来。
“威尔米不会那么做的。”
“不阻止的话我可信不过!!这位首席侯爵夫人,你知道她搞砸了多少事吗!?”
“最初那件事是我的错!”
即便如此,那也是艾德斯策划的闹剧。
兹米亚诺的事,罗雷拉尔的事,大公国的事,都不是威尔米主动挑起的。
“比起这个,莱加要跑远了。我们去追吧。”
虽然随从一直在附近,王宫花园里也不怕走丢,但义姐拉着雷欧的手臂,指向蹒跚学步的幼童。
“威尔米,待会儿见。午饭会一起吃吧?”
“嗯。”
斯菲亚则朝入口方向跑去。
之后,前国王陛下和前王妃殿下,父亲和母亲,卡拉夫妇,希尔德和希佐尔达公爵夫妇为首的一群同龄好友。
还有米扎莉和海泽尔,雅汉娜夫人一家和科尔韦拉夫人,以及从大公国来的乌沃恩的父亲布拉德等人,将共进午餐。
因为是轻松的非正式聚会,威尔米和义姐真的邀请了想请的人。
斯菲亚找到的是提前到达的特蕾莎罗和索菲奥尔,他们还没有孩子。
相反,他们疼爱着朋友圈中第一个出生的女儿,所以关系亲密。
看着特蕾莎罗满面笑容地拥抱斯菲亚,艾德斯低声说道:
“母亲,啊……”
“怎么了?”
“不……为什么母亲会原谅间接导致父亲、义母和义姐牺牲的‘叙述者’,最近我有点在意这个。”
威尔米歪着头,对这句话感到疑惑。
艾德斯将目光从斯菲亚身上移开,低头看着自己左手上的黑色手套。
“为什么能忍受与那样的对手合作呢?刚出生的我,被她抛弃的心情……如果是你,能理解吗?”
实际相处的时间,不过一瞬。
艾德斯对‘婆婆’的了解,从长相到性格,都只是道听途说。
“也许不是原谅吧?我不清楚,但即使原谅了也无所谓。对艾德斯来说,那等同于被抛弃,可能难以接受。”
“……”
“为了你和我,不是吗?”
为了大义和忠诚而放弃孩子的人,布拉德和努阿也是。
为了孩子的未来选择被憎恨而死的,还有卢特里亚诺。
但最接近婆婆心情的,或许是伊莎贝拉母亲。
“就像母亲为了我和义姐,选择消失在眼前,去了修道院。婆婆一定也是为了你,选择离开的。”
伊兹伊斯讲述的婆婆的生活方式。
如果她知道将来会患上无法使用‘变身’的疾病。
“为了孩子,可以忍受一切,我想她可能是这么想的。如果从‘叙述者’那里听说了我和义姐的事。并且,知道你会成为‘奥尔米拉什侯爵’,连接未来。”
“精灵的宠儿”周围,幸福会降临。
但这力量,并未传给莱加王太子殿下。
他拥有的是和雷欧一样的金色瞳孔。
从出生起,雅汉娜夫人就告诉他,“精灵的宠儿”只传女不传男。
从初代至今,全是女性。
所以至今,义姐仍是“精灵的宠儿”……同时,她也说,这一代断绝也无妨。
‘如果能有女儿当然高兴,但这力量,肯定有反作用。身边全是好事,力量消失时就会反弹。所以不幸会降临。世界的幸福与不幸总量是不变的。’
因此,这力量消失也无妨,除非真正需要,否则最好少用……义姐笑着这样说。
现在,义姐只在连接未来的事情上使用这力量。
【灾厄】平息后,只用于开发治愈疾病的魔药等,创造人人可用的‘技术’。
“另一个艾德斯,即使成为【魔王】,即使孤身一人,也选择了不伤害任何人的未来。那么,婆婆一定也是如此。”
威尔米轻轻将手覆在艾德斯的左手上,抬眼望着他。
“因为,她是你的母亲吧?我至今仍深爱着接纳我和母亲的婆婆,她对我温柔以待。”
“……是啊。”
艾德斯微笑了。
女儿出生后,他变得更加柔和。
再无人称艾德斯为“冷酷无情的魔导卿”。
因为,他和威尔米及女儿亲昵的样子,早已人尽皆知。
“或许,可以这样相信吧。”
“嗯。”
“威尔米姐姐!好久不见!!”
特蕾莎罗抱着斯菲亚走近,威尔米露出无奈的表情。
“才半个月前见过吧。”
“那时是正式工作嘛紧张得连菜的味道都忘了!”
“该习惯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点没变。
不久,莱加王太子殿下被雷欧和义姐带回来了。
“威尔米。克拉特斯大人和母亲也会来吧?”
“嗯,他们说会来。”
“呵呵,幸福吗?威尔米。”
“……嗯。无比幸福。”
每当谈及此,义姐总是这样问,艾德斯则满足地笑着,威尔米瞪了他们一眼。
“反正,我总是输。……全都按义姐和艾德斯的计划来!!”
从一开始,一直如此。
但每一次,都这样。
——从未感到不快。
完。